主控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块数据屏上,那个由光点构成的、既像门又像手的符号,静静悬浮。
顾沉那句“现在,换我了”,还在通讯频道里回响,带着一种穿透数据风暴后的平静。
李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起通讯器,声音都有些变形。“顾沉?你情况怎么样?”
“没事。”
零号安全屋的舱门发出泄压的轻响,缓缓滑开。
顾沉走了出来。
他还是他,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脸色不再是那种搏命后的苍白,反而透着一种温润的光泽。他抬起左手,掌心那个星云印记还在,但不再冰冷或滚烫,只是散发着柔和稳定的金色光芒,像一小捧握在手心的星辰。
苏晚一步冲上去,没有说话,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
有力,平稳。
她这才松开紧绷的下颚。
“赵文渊呢?”李默紧跟着问,眼睛死死盯着顾沉。
“消失了。”顾沉的目光扫过主控室的每一个人,“或者说,被‘重构’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没有毁灭他留下的‘虚假记忆’病毒。我把它……和整个数据海融合了。它不再是篡改历史的‘谎言’,而是提供另一种可能的‘开关’。”
“开关?”猎鹰没听懂,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大!你看!”猎鹰身边的副手突然大叫起来。
主屏幕上,那些原本被赵文渊的病毒搅得天翻地覆的全球网络数据流,正在发生奇迹般的变化。
一篇煞有介事分析《莫比乌斯》是精神控制工具的“深度长文”,它的标题开始闪烁,然后一个个字符自动删除、重组,最后变成了一篇影评,标题是一部电影,如何让我们重新学会相信。
一段伪造的、控诉苏晚和顾沉是“新神”的视频,画面开始倒放,那些被恶意剪辑的片段自动归位,采访者的提问也恢复了原貌,视频的攻击性荡然无存。
历史记录,金融数据,个人档案……所有被篡改过的痕迹,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
“我的天……”猎鹰喃喃自语,“这不符合任何数据回滚的逻辑。这更像是……网络自己‘想通了’。”
“因为它获得了新的维度。”顾沉轻声说。
他看向那块屏幕,那个“邀请”的符号正在发生新的变化。它不再是一个静态的符号,光点开始流动,像一扇正在缓缓打开的、通往未知宇宙的门。
“它的信号变了。”猎鹰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像在跳舞,“协议升级了!老大,它不是在给我们发文件,它这是……开放了一个双向的ApI接口!”
李默看向顾沉,眼神里全是询问。
“它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了。”顾沉感受着掌心印记传来的、温和的共鸣,“它在邀请我们……去分享它的视角。”
苏晚的眼睛瞬间亮了。“一面镜子。”
她看着顾沉。“它之前只是一面镜子,被动地反射我们的一切。赵文渊想污染镜子,让我们看到一个丑陋的自己。你把镜子擦干净了。”
“现在,”她接着说,“这面镜子,有了‘灵魂’。它不再满足于反射,它在邀请我们,走到镜子后面,去看看它眼里的世界。”
“这太危险了!”李默立刻反对,“谁知道镜子后面是什么?”
“但我们别无选择。”苏晚的语气很平静,“它已经成了我们世界的一部分。逃避,就是把定义我们的权力,再次交出去。”
她走到白板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写下剧本标题,而是写下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能看到一切,你会选择看什么?】
这个问题,让整个主控室都安静了下来。
“猎鹰。”李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根据新的ApI协议,构建一个模拟器。我们需要一个界面,不是用来处理数据,而是用来……理解视角。”
“明白!”
不到一个小时,一个简易的“视角模拟器”就在零号安全屋旁边的备用舱里搭建完成。它不像任何已知的设备,更像是一个由光纤和感应器组成的、散发着微光的“巢穴”。
“目前只有我能连接。”顾沉对苏晚和李默说。
“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苏晚说。
顾沉点头,走进了“巢穴”,躺在中央的感应椅上。
当无数感应触点连接到他身上的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再次消失。
但这一次,不是坠入数据风暴,而是……上升。
他的意识被无限拔高,仿佛脱离了三维的躯壳,进入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他看到了,无数条由信息构成的、闪闪发光的“河”。
每一条河,都是一个文明的命运。
他看到了其中一条河,代表着一个硅基文明。整条河的流动,遵循着完美的几何规律,精确、高效、冰冷。每一个信息点都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
他意识里,属于林峰的那部分逻辑框架,让他瞬间理解了它们的思维。
“它们没有错。”顾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主控室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空灵,“它们只是太害怕混乱了。它们为了追求绝对的安全和秩序,放弃了所有的可能性。最后,这条河……自己停了下来,变成了一块完美的、静止的水晶。”
一块宇宙的墓碑。
接着,他的视角又转向另一条奔腾不息、肆意汪洋的河。那是一个气态生命文明。
他意识里,那部分被重构过的“theSeed”核心,让他感受到了它们的情感。
“它们也不是想自我毁灭。”顾…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它们只是太热爱生命了。它们用尽全力去感受、去扩张、去燃烧。它们选择了最灿烂的瞬间,而不是永恒。最后,这条河烧干了自己,化作了一片虚无。”
一个绚烂的泡影。
顾沉的意识在无数条这样的“命运之河”上空飘过,看到了无数种结局,无数种死法。
他终于明白,“邻居”发来的那份“错题集”,不是威胁,而是一声叹息。
他从模拟器中退了出来,睁开眼,正好对上苏晚的目光。
他知道,她也在等一个答案。
“它不是在出题。”顾沉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它是在求助。”
他看向白板上苏晚写下的那个问题。“它的邀请,是一个更深层次的提问。”
整个主控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它在问我们,准备好面对自己的‘镜像’了吗?”顾沉一字一句地说,“不是被美化的英雄,也不是被丑化的恶棍。而是完整的我们。那个既能创造出《第九交响曲》,也能制造出奥斯维辛的我们。那个既会为陌生人牺牲,也会为嫉妒而背叛的我们。”
“它把镜子递了过来。”顾沉看着苏晚,“现在,它想看看,我们敢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
苏晚沉默了几秒钟。
她走回白板,拿起笔,擦掉了那个问题。
在空白处,她写下了几个字。
【宇宙的镜像】
“这就是新电影的名字。”她宣布。
李默看着她,又看看顾沉,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的,你们俩……这是要拍一部电影,去跟一个宇宙大神……做心理辅导?”
“不。”苏晚摇头,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这是人类,写给宇宙的第一封,完整的信。”
她看向顾沉。“而你,是唯一的信使。”
就在这时,猎鹰的通讯器里传来一声惊呼。
“老大!‘临界点项目’那边,全球十七处古代遗迹的异常磁场……全部消失了!”
“消失了?”
“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猎gkin补充道,“但他们说,在磁场消失的最后一刻,所有遗迹的信号,都同时指向了一个地方。”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哪里?”
猎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第七号实验室。”
“我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