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食盒交给一旁恭敬侍立的王府管家，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退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将几道精致非凡的御菜摆上桌。
色香味俱全，皆是宫中珍馐，寻常难得一见。
梅阁老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动，沉吟道，“陛下……竟特意提到了晚儿一同入宫。”
文安王儒雅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凝重。
他缓缓坐下，目光投向江晚卿，，“晚儿，不必紧张。陛下仁厚，想来是怜你身世，又值佳节团圆，故有此恩典。初三随舅父和外祖父入宫便是，一切有我们。”
梅显也立刻笑着缓和气氛，“是啊表妹，宫宴热闹得很，你只管跟着我和祖父、父王，保管见识一番皇家气派。”
江晚卿再次盈盈一礼，“晚儿谢舅父提点，谢表哥宽慰。”
落座后，她执起玉着，目光落在眼前那碟晶莹剔透的御赐玉露糕上。
封后的圣旨未下，她什么话都不能说。
*
黄妈妈失魂落魄地奔回宋府，扑倒在江氏脚边，哭嚎道，“夫人！他们把奴婢赶出来了！王爷说表姑娘跟咱们家再无干系，让咱们莫要再去寻她！少爷……少爷可怎么办啊！”
江氏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宋序，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备车，我亲自去求她！”
就是断了血亲，她不信江晚卿会真的不管宋序，定是文安王府那个老匹夫和王爷从中作梗，拦着不让江晚卿救人！
江氏刚出了府门，还未踏上马车，一辆青布马车急急地停下。
里头下来一个姑娘。
江氏定睛一看，正是江晚卿的心腹婢女，桑若！
桑若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刻意的急促和关切，“姑奶奶，我家姑娘特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儿，必会递帖子入宫，求一名太医来给表少爷看病！”
江氏破涕为笑，一把抓住桑若冰凉的手，“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扔下她表哥不管！”
桑若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温言劝慰，“姑奶奶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奴婢得快些回去复命，免得姑娘挂心。您千万保重，等姑娘的好消息！”
“好好好！天儿冷，你快回去吧！替我好好谢谢晚儿！告诉她，她的恩情，姑母记一辈子！”江氏连声催促桑若离开，生怕耽误了她回去报信。
文安王府。
窗棂上凝结着细密的霜花，映着廊下灯笼透进来的朦胧红光。
江晚卿坐在窗边的暖榻上。
今日要守夜，外祖父让她回来歇歇。
桑若悄无声息地进来，走到江晚卿身边，低声道，“姑娘，话带到了，宋夫人信了，对姑娘千恩万谢的。”
江晚卿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牛乳，轻声道，“嗯。”
“桑若，你说，宫里的太医，是那么好请的？一个连母族都没有的表姑娘，拿什么身份去递帖子求太医？”
桑若心领神会，“姑娘的意思……是拖？”
“不是拖，是尽力而为却无可奈何，”江晚卿抬眸。
窗外的雪光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幽深如寒潭，“我一个弱女子，人微言轻，递了帖子也如石沉大海，这难道不是最合情合理的结果吗？宋夫人要怨，也只能怨这宫门太高，怨她自己儿子命数不济，怨……那下手之人太过狠毒。”
“我明白了。”桑若点头。
姑娘这是要彻底掐灭宋家最后一点希望，还要让他们将这绝望的源头，归咎于皇宫的森严，和那人的手太黑。
这比直接拒绝，更诛心。
“沈念那边……”江晚卿忽然问道。
“姑娘放心，表少夫人已回了定北侯府，她将一瓶安神散都给宋少爷服下了，剂量虽重，却绝不会致命，但痛苦和昏沉是免不了的。就算看出是药物所致，也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只会疑心宋府内宅阴私。”桑若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沈念用好了，能搅得宋家天翻地覆。
“嗯。”江晚卿满意地颔首，“宋序那边，让明执继续盯着。”
“是。”桑若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窗外，风雪似乎更急了些，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在王府高耸的屋檐上。
江晚卿裹着银狐裘斗篷，静静伫立在窗边。
玻璃窗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此事，还需与萧祁言明。
江晚卿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雅信笺，提笔蘸墨。
信不长，却将实情交代完毕。
她将信纸仔细折叠，封入一枚素白无纹的信封，用火漆封好，并未署名。
“来人！去请林副统领。”
“是！”
不多时，林风来到堂内，气息内敛，垂目抱拳，“姑娘，有何吩咐？”
江晚卿将封好的信递与林风，温声道，“林副统领，辛苦。我有封私信，劳烦你，亲手交予陛下手上。”
林风双手接过，沉声应道，“姑娘客气了，此乃属下分内之责。属下这就亲去宫里，必亲手将此信呈至陛下御前。”
“有劳。”江晚卿微微颔首。
林风不再多言，将信贴身藏好，再次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
皇宫内，守岁的宴席本该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萧祁、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脸色都不好，柔嘉公主乖巧地坐着，也不敢多言。
几位太妃更是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垂首敛目，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触了霉头。
偌大的殿内，静得只有烛火细微噼啪的声音。
太上皇紧紧盯着眼前精致的珍馐、美酒、瓜果，脸色阴沉。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已不止一次沉沉叹息。
萧祁环顾四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丝被压抑的冷意渐渐凝聚。
他嘴角勾了抹笑，从容地举起手中的九龙金樽，“大年夜如此寂静，兆头可不好！朕敬诸位，愿：国泰民安，社稷安宁，河清海晏、政通人和！”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缓缓补充道，“都笑一笑！明年，必让各位，见到新后！”
几位太妃惊诧地对视后，随即慌忙垂下眼眸。
太皇太后与太上皇心中明镜一般，萧祁口中的新后，就是江家晚卿，已与母族断绝，几无倚仗！
两人胸中翻涌着不甘与怒意，却无法阻止！
唯有柔嘉公主要忍不住欢呼出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嘴，但那份喜悦还是从弯起的眼角眉梢泄露出来。
终于，终于要将晚卿娶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