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亿年一觉梦
凌霄宝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起，在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张兴东对着案头的三界户籍册打了个哈欠，昨夜批改奏章到三更，此刻眼皮重得像坠了铅。他伏在玉案上小憩，金冠的流苏垂落在册页上，遮住了“凡人寿数”那一栏。
恍惚间，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见太白金星领着文武仙卿立在丹陛之下，个个神色肃穆，手里还捧着青玉圭板。更奇的是，仙卿们的衣袍上都绣着古朴的云纹，那是开天辟地时才有的样式。
“陛下，”太白金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拂尘上的银丝都在微微颤抖，“今日是您修行九十亿年的寿诞，我等特来恭贺。”
张兴东愣住了。他记得自己修行不过九万年，何时成了九十亿年的上古先贤？正想发问，却见托塔李天王上前一步，圭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陛下忘了？您原是混沌初开时的一缕清气所化，先于盘古开天，早于女娲造人。当年您以清气为基，凝结出三界第一块玉如意，那便是……”
他的话语忽然模糊起来，化作道白光钻进张兴东眉心。无数画面猛地涌来：混沌中的清气流转，凝结成玉如意的雏形；盘古挥斧开天时，他握着玉如意护住飘散的灵气；女娲捏土造人时，他将玉如意的温润注入泥人的心脉……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坐在昆仑墟的玉矿上，看着新凝结的玉如意，笑着说：“这次，换你陪我看三界吧。”
“陛下！”
一声呼唤将张兴东拽回现实。他猛地抬头，见太白金星正担忧地看着他，案头的户籍册还摊在“凡人寿数”那页。凌霄殿的香炉里，龙涎香已燃了大半，金冠的流苏安静地垂着，哪有什么古朴云纹的衣袍？
“老臣见陛下睡梦中频频颔首，还以为梦见了什么好事。”太白金星递过杯清茶，“方才瑶池来报，玉瑶仙子新谱了首《混沌谣》，说想弹给陛下听。”
张兴东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才惊觉手心全是冷汗。他望着殿外飘过的祥云，忽然想起梦里那句“换你陪我看三界”——那语气，像极了他初见玉瑶时，对这玉如意所化的仙子说的话。
***瑶池的荷花开得正好，玉瑶正对着碧水调试新弦。见张兴东踏云而来，她慌忙起身行礼，白衣上沾着些微的墨痕——方才谱曲时不小心蹭上的。
“陛下来得正好，”她抱着古筝笑道，“这《混沌谣》里有清气流转的调子，晓姐姐说弹起来像站在云海里。”
张兴东在水榭坐下，看着她指尖落在弦上。筝音刚起，果然有股清越的气流在水榭里流转，引得池里的锦鲤都聚成了团。弹到中段时，调子忽然变得古朴起来，像玉石相击，又像清气凝结，让他莫名想起梦里混沌初开的景象。
“这调子是怎么想出来的？”他忍不住问。
玉瑶拨弦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丝迷茫：“昨夜梦见片白茫茫的地方，有个声音教我弹的。他说这是三界最初的声音，还说……我和陛下早就认识了。”
张兴东心头一震。他望着玉瑶白衣上的墨痕，忽然想起梦里昆仑墟的玉矿——那时新凝结的玉如意上，也有块类似的印记。他从袖袋里摸出块暖玉，正是玉瑶初化人形时，从掌心掉落的那块：“你看这个。”
暖玉刚触到古筝，弦音忽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无数细小的光点从金光里飘出，在空中组成幅流动的画卷：九十亿年前的清气凝结成玉如意，玉如意护着灵气流转，灵气孕育出三界生灵，生灵修行产生的愿力反哺清气……最后，玉如意化作人形，坐在瑶池边，对着玉皇大帝弹起了古筝。
“原来如此……”张兴东喃喃道。他终于明白，梦里的九十亿年不是虚言。他与这玉如意本是同源，都是混沌清气所化。他的修行，是清气的凝结；玉如意的岁月，是清气的流转。九十亿年的光阴，他们从未分离，只是换了种相伴的方式。
玉瑶望着空中的画卷，忽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暖玉上：“难怪我总觉得陛下亲切，原来我们一起看过盘古开天，一起守过女娲造人。”她指尖重新落在弦上，《混沌谣》的调子变得更加温润，“那时候，陛下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看着我凝结成形？”
张兴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筝音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混沌之中，握着刚凝结的玉如意，感受着里面流转的灵气。那时的三界一片虚无，却有着最纯粹的安宁。
***暮色漫过瑶池时，王晓晓提着食盒走来，见两人对着金光出神，便笑着喊道：“再不吃，桂花糕就凉透了！”她打开盒子，里面的糕点做成了玉如意的形状，“玉瑶说要给陛下个惊喜，特意让我照着她的穗子做的。”
金光在桂花香里渐渐散去，暖玉落回张兴东掌心，依然温润。玉瑶的《混沌谣》已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水榭里安静得能听见荷花开裂的声音。
“陛下，”玉瑶忽然开口，眼里的光比夜明珠还亮，“不管是九万年，还是九十亿年，您都是那个会教我弹泛音，会给我送药膏的陛下，对吗？”
张兴东望着她白衣上的墨痕，忽然笑了。是啊，修行岁月有何要紧？重要的是此刻瑶池的荷风，是指尖的暖玉，是眼前这个弹起筝来眼里有光的仙子。他从食盒里拿起块玉如意形状的糕点，递到她面前：“尝尝？比梦里的清气甜多了。”
玉瑶接过糕点，咬下一口，甜香漫到心里。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那个声音最后说：“相守不在乎岁月长短，而在每一刻的真心。”那时她不懂，此刻看着张兴东眼底的笑意，忽然全明白了。
***夜深人静时，张兴东坐在凌霄殿的玉案前，看着案头的暖玉和那首《混沌谣》的乐谱。他依然分不清梦里的九十亿年是真是假，但他忽然懂得，所谓的上古先贤，所谓的漫长修行，不过是为了在某个时刻，遇见值得守护的人和事。
他提笔在乐谱的空白处写下几行字：“混沌有清气，凝结为玉璋。相伴九十亿，不及瑶池香。”写完放下笔，见窗外的月光正落在案头，像极了玉瑶白衣上的光泽。
第二天清晨，玉瑶收到了张兴东派人送来的锦盒。里面是那首题了字的《混沌谣》乐谱，还有块新雕的暖玉，上面刻着两句诗：“何须论岁月，弦音即永恒。”
她抱着锦盒坐在古筝前，指尖落在弦上的刹那，瑶池的水面忽然泛起层层金光。那些清越的调子漫出来，像九十亿年的光阴在流淌，又像此刻的阳光在跳跃。她知道，不管是真是假，那个关于九十亿年修行的梦，都成了他们之间最温暖的秘密——就像这弦音，绵长，清澈，永远流淌在三界的岁月里。
后来三界都在传，玉皇大帝近来总爱往瑶池跑，有时听玉瑶弹筝，有时和王晓晓讨论糕点的做法，金冠上的明珠，也比往常多了几分温润的光泽。只有太白金星看得明白，那日他路过凌霄殿，见陛下正对着块暖玉出神，案头的乐谱上，“九十亿年”四个字被圈了起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