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返回书房再次铺开了纸笔，斩马刀身形微晃来到一堆贺礼边，将对应的邀请函分放在一起。
屋中寂静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凤越在旁边桌案写完几封回绝信过后，缓缓停下动作若有所思道。
“主人还记得不，当初我的记忆缺失后，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叶迦笔下未停头也不抬道。
“外表看不大出来，偶尔肢体会有些凝滞，眼神有时候会很戒备，很长一段时间都充满警惕和攻击性。”
这些症状当事人是察觉不到的，而且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机制，凤越如今对当时的记忆其实有点模糊了。
但是他今天看到教廷的骑士长，对方看着他的眼神非常的奇异。
凤越干脆搁下羽毛笔，几步来到叶迦面前，指节微蜷轻轻叩了叩桌面。
这个动作有拉回对方注意的意思，所以叶迦眼皮微掀淡声道。
“你想说什么。”
凤越拽过旁边的椅子，撩袍坐在男人对面斟上两杯茶。
“虽然我们之前没和骑士长接触过，但也都在帝国有着不小的声望，即便是他不通人情闷头训练，见到咱俩也不该是那种眼神。”
叶迦眉头微微皱了皱，隐约想起府外双方对峙时……
骑士长头盔缝隙下的那双眼，仿若野兽没有属于人类的波澜。
凤越：“想起来了么？当初我们首次和平生通讯时，那家伙可是见缝插针就要彰显存在感，结果刚在府外时，身为骑士团头领，却由副手和主人交涉……”
笔尖墨渍无意晕染了大片，叶迦终于搁下手中不曾放下的羽毛笔，重新抽出一张崭新的信纸。
叶迦：“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的沟通意愿真有那么强，刚才也该像之前那样主动同我们交涉？”
凤越一脸正色点点头，就听叶迦再次开口。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在争抢平生的注意力，实则对你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看来你也有这种感觉，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那双暗金色的狐狸眼微眯，抬手拿起桌上纸笔低头勾勒着。
“我们先来做两个假设，在这个基础上来推导，正常情况下他该合理做出的反应……”
叶迦顺手端起旁边的茶杯，润下口腔看着笔尖在纸上游弋。
凤越：“第一种，就是我先前说的，如果他原本的性子，就是热衷成为人群里的重心关注点，那么他在府外就不会让副手出面，也不会对你近乎挑衅的言辞，从头到尾都不置一词。”
凤越快速提取出几个关键词，然后圈起来后重重打了一个叉。
“接下来是你刚说的第二种，当初他在第一次打断你的话时，我就听出他对平生明显的占有欲，还有对你我表现出的排斥性……”
话到这里他短暂卡壳了一下，语气也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就像没有任何逻辑思考的过程，只是野兽一样凭借本能圈地盘，非常拙劣粗糙的手段，八岁幼童都能比他做的更自然。”
叶迦终于明白凤越想要表达的核心了，如果骑士长的行为逻辑一直是之前那样，那么之前府外对他和凤越未免太过平静了。
然而矛盾点就在这里，凭他那次展示出来的手段，可以说是直白到没有手段。
正常情况下的骑士长，至少不会出现那样陌生空洞的眼神。
要知道即便戒备警惕或排斥，都是情感色彩的一种，之前他在通讯里就展露过，然而这次却半点没有。
这就是让凤越想不明白的地方，叶迦看他最终停下了纸笔。
所有行为逻辑推导辩证的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疑似记忆缺失。
凤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有些疲倦和惫懒。
“你之前说的那种情况，大多时候我是察觉不到的，但偶尔会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大概因为我对外界认知的缺失，任何不熟悉或莫名熟悉的东西，都会让我矛盾出现恐惧又想探究的心理。”
叶迦理解他说的那些感受，因为太过黑暗锋锐的记忆，所留下的痕迹确实很难被轻易磨灭。
“你怀疑他现在的状况，和当初的你一样？”
凤越端起茶杯抿一口，眉眼透过氤氲热气有些失真的朦胧。
“只是怀疑，接下来要想办法求证，教廷一向将他的情报行踪都看守很严，怕是不容易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叶迦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碧绿眼瞳定定看面前的灵武。
“你想插手教廷的事情。”
凤越缓缓摇头眸光闪动。
“是有点好奇，杀戮机器……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叶迦眉头微皱沉默了几息，长指无意识在茶杯上摩挲。
“那需先给教廷设一个局，让他们不得不将骑士长调遣，届时再诱他和骑士团分散……”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过来，叶迦停下话头和凤越交换个眼色，下一刻的门板就被叩响了。
叶迦起身前去拉开了房门，执武者已换下身上的军装，穿着平日熟悉黑袍戴上了兜帽。
沐平生对他行了一礼，又看到横在桌上的斩马刀，收回目光开口道。
“平生是来辞行的，之前种种多谢两位老师的关照，此去山高水长……”
话到这里有些不适停顿了一下，专注看着面前那双碧绿的眼眸。
“……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还望两位老师多加保重，不用相送。”
叶迦闻言定定看她好一会儿，直到绿瞳中的亮光一点点黯淡。
“你……”
他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喑哑声线却让门口双方都怔愣了一瞬。
金发男人迅速垂眸调整下心绪，再度抬头神色已恢复如常。
“好。”
他顿了顿，最后微微颔首道。
“那就祝平生有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