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佑余光一扫，就看到了他有些明显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替他挡住半个身子。凌允辰看着杯中。水没有变色，但这种粉末也只能检测有限的几种常用药物，说不定还有别的，所以断断不能喝。
比起当真来检测这些东西有没有被下药，凌允辰只是暂时为自己找了点还算有意义的事情，来勉强从那些胚胎上移开目光。
他……在二十年前，也是这样被对待的吗？他也是在这里面长大的吗？
那些人，看到他那惊喜的眼神……那种“看啊，这个实验体多成功啊”的骄傲和赞叹，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恶心。
恶心。恶心……
莫名产生的焦躁逐渐在这样的环境里演化成了一种强烈的自毁欲。凌允辰狠狠咬了咬牙，下意识往叶逸辰身边移动了一点。
那边，徐鸣也被叶灼枫硬控着讲解周围的设备，叶逸辰趁机向他投去一个担忧的目光。凌允辰做了个深呼吸，露出一丝笑容。叶逸辰眼底的担心更甚，也向他凑近了一步，拍了拍他的手臂。
凌允辰轻轻摇了摇头，叶逸辰就这么站在他身边，一下一下拍着他的手臂，听着徐鸣也的讲解。根据徐鸣也说，这里的项目保密度很高，所以她不能介绍太多细节，只说推进项目很困难，但是这些年里也有一些成功的例子，在人体样本里，有三十例达到了五年存活率，十例达到了十年存活率。
“但是……十年，是个相当难以攻克的难关。十年对人类来说太短，但对克隆体来说却似乎已经是极限了。目前，我们也只有一例克隆体活过了十年，并且，至今仍然生活得非常好！”
徐鸣也这样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凌允辰。叶逸辰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手下原本拍着凌允辰手臂的指尖蓦地顿住。凌允辰也觉得手心冷得发麻，呼吸几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凌佑隐约察觉到他们二人的不对劲，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叶灼枫困惑地开口：“Is cloning, as you just mentioned, an officially permitted experimental activity? ”（这是官方许可的克隆实验吗？）
徐鸣也动作一僵，忽然意识到这个男生是个外来的“关系户”，而不是对项目知情的人，还是个外国人。于是她兀地止住了话头，只是简短地说了个“yes.”
叶灼枫点了点头：“Sorry. I'm just interested.”
徐鸣也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没有再说什么。叶逸辰和凌允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这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甚至比叶逸辰当初跳楼后被萧怜青接住的感觉还要庆幸，还要舒心。叶逸辰给了凌允辰一个眼神，问他“回去坦白吗？”
凌允辰咬了咬唇，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还好徐鸣也没有在这里说出来。不然，凌佑的表情肯定会穿帮。
凌佑虽然觉得奇怪，但很快被张寒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张寒竹清了清嗓子，问她：“能把当初凌总那个项目资料传一份来吗？诺伊科最近的研究也有点问题，所以想参考一下……孤品的资料。”
“噢，行的。”徐鸣也有些迟疑，看向凌佑，“凌总那里应该有吧？”
凌佑抿了抿唇，刚准备张嘴，张寒竹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了一声：“他啊，他那份文件，拿到的跟你们这里的不一样，知道吧？”
徐鸣也恍然大悟：“噢噢。那行，我晚些发凌总一份。”
叶灼枫在张寒竹身后几乎是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到底都是什么顶级谜语人过招语录？要说徐鸣也不警惕吧，密码、认证、试探……她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要说她警惕吧，偏偏每一个关键节点都能让凌佑和张寒竹糊弄过去。
凌允辰看向张寒竹，眼中却更多是敬佩。怪不得夜将宇提到他时，五句里三句是褒剩下两句是明贬实褒。每一句试探都恰到好处，够他学十年……不，二十年了。
这样想着，他看向张寒竹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敬仰和倾佩。
叶灼枫斜了他一眼他这副迷弟样，有点好笑，又碍于有外人在不能开口。
文件到手后，几人离开了实验室。直到张寒竹开车重新驶上快速路，三个少年才无端有了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张寒竹脑子里还在消化关于夜将阑的事情，牙咬得死紧。凌佑也满肚子疑问，但想打开文件的手又被张寒竹一句“想好了再看”按住了。
凌允辰看了一眼叶逸辰，对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凌允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那个……”
“我在开车。”张寒竹一句话把他堵了过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先别说。马上就到家了。你们自己说。”
“……噢。”凌允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消失殆尽，闷闷地缩回原位。凌佑心里更是越发焦躁，不安的预感逐渐扩大，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直到张寒竹把他们几个送回凌家，几人也一言未发。
张寒竹婉拒了凌佑提出的“一起吃个晚饭”提议，带叶灼枫回了家。凌佑进了家门，坐在沙发上，看向两个孩子：“说，什么事。”
“怎么了这是？”
俞澜歆温温柔柔道。她从楼上走下来，挽住凌佑的手，靠在他肩上，“老公？”
凌佑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孩子的眼神松了些许，却依然严肃：“没事。是他们有事。”
凌允辰看了看叶逸辰，叶逸辰看了看凌允辰，二人同时咽了口口水。凌允辰求助般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真的说不出口。叶逸辰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那个，爸。其实……我哥在我离家出走之前，发现了一些事情。他当时做了一次和凌越的亲子鉴定，还……做了一次和我的。”
凌佑深深皱起眉。不安的预感在此刻到达了巅峰，他想问“结果呢”，又觉得那个可能性太荒谬；想让他别说出那句话，又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真相。
凌允辰闭上眼，低声道：“我发现……我是逸辰的，克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