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老太太门口守夜的两个丫头头挨着头在打瞌睡，月娘微微叹了口气，素手一挥，两个丫鬟的脑袋跟着就靠的更紧了，陷入了睡眠当中。
她缓缓上前，穿过房门。
屋内的佛像陡然发出一阵亮光，突如其来的佛光让月娘抬起手挡了挡眼睛。
当了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闪了眼睛。
不过只是一瞬，佛光便消失了。
月娘朝着佛像屈了屈膝，开口：“我无恶意，只是来探望故人。”
佛光消失，月娘往前走了几步。
屋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人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她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已经年迈满头白发的菱香，心中泛酸。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老了。”月娘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老太太鬓边的白发，眼眶微红：“这些年辛苦你了。”
床上躺着的人眼皮微颤，似心有所感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姐姐，是你吗？”老太太顿时激动不已，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眼圈已经红了，眼泪跟着落下。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才不肯来见我。”头发花白的老人，此时哭的像个孩子，眼泪频频落下，却片刻不敢眨眼，就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月娘一愣：“生你什么气？”说完，替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小时候就那么爱哭，现在还爱哭。”
闻言，老太太哭的更厉害了。
月娘也不急，等着她慢慢哭够。
老太太一边哭还一边抓着月娘的手，不让她离开，等到哭的差不多了，才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和依赖：“小姐，你是在怪我吗？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月娘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我怪你什么？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这些年，辛苦你了。”
“呜呜呜呜呜……”
月娘被她哭的脑阔疼：“别哭了。”
“嗝……”老太太一顿，哭声止住了。
月娘扶了扶额：“我的天，你小时候就爱哭，怎么现在老了还这么爱哭，哭的我头疼。”
老太太一把年纪，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瘪了瘪嘴：“我，我不哭了。”
月娘失笑，像从前那般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对嘛。”
说完，月娘环顾一圈看了看她的房间，打趣道：“你现在看起来过得不错呢。”
也多亏那臭小子是个知道感恩的，不然菱香这么多年的苦就白吃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突然就从床上爬了下来，扑通一下就跪到了月娘跟前。
“小姐，是菱香对不起你。”
月娘吓了一跳：“你这丫头，你干什么呢？快起来，你还病着呢。”
来之前，月娘还担心自己身上的鬼气伤到她，还让叶宛帮忙遮掩了，没想到她自己倒是先不爱惜自己了。
月娘将她拉了起来，主仆俩坐到了床上，月娘摸着她的白发，老太太看着还在年轻模样的月娘，笑的开心。
“小姐还是这么好看。”
月娘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笑的开心，嗔了她一眼：“是吧是吧？这不是挺好的，我能永远这么美。”
大有老娘天下第一美的架势。
老太太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月娘这才笑了笑擦干了她的眼泪，道：“这才对嘛，整天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老太太害羞的笑了笑，像以前一样，在月娘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小丫头。
“小姐，对不起。”
月娘点了点老太太的额头：“你今天怎么回事，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听你道歉的，你自己想想你今天跟我说了多少对不起了？怎么？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老太太低着头：“我，我嫁给了姑爷。”
“啊？”月娘啊了一声：“我还当什么事呢，我没怪你，放心吧，你嫁给他也挺好的，起码没让你过苦日子对不对。”
这点，月娘还是感激那个男人的，最起码他的承诺做到了，是她还是菱香其实都不重要。
老太太咬着唇，哽咽：“可是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小姐的。”
月娘挥了挥衣袖，站起身。
这些年，她早就放下了。
“什么属不属于的，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差啊，你看我，还保持着年轻时的容貌，永远都这么美。”月娘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靥如花。
老太太痴痴的看着她，小姐还像年轻时一样。
“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事吧，那时候我刚死，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再回长乐坊时，你已经带着孩子走了。”月娘坐回老太太身边，不敢想象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孩子，该如何艰难的去到边境，还找到了那个男人。
“是不是很苦。”月娘心疼的看着她，满是内疚。
菱香连连摇头，一边说一边落泪：“不苦，一点都不苦，真的。”
“傻丫头。”
菱香这才跟月娘说起她是如何带着孩子找到边境，又怎么找到的那个男人。
过程中很多事菱香都没提，但月娘越听越心疼，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世道过得该有多艰难。
“姑爷知道小姐的死讯消沉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小少爷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的，这些年，姑爷在战场上不要命的拼杀，就是为了挣战功，最后战功是挣来了，却也……”
菱香微微叹了口气。
月娘又问：“那你好好的怎么又嫁给他了？你喜欢他吗？”
菱香脸微微红了红，但还是否认：“没有，小姐，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好啦好啦，其实也正常，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这点都是要承认的，你和他每日相处，动情也正常。”月娘现在是没什么感觉得，只是觉得若是那个男人后来对菱香也是有情的，那也不算亏待了菱香。
毕竟，她早就死了嘛，指望他能替自己守一辈子不太现实。
菱香低垂着头：“其实刚开始是没有的，在菱香心里，他就是姑爷，只是后来，总是有人说小少爷的闲话，边境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为了小少爷，姑爷也说了，小少爷需要个娘，所以……”
月娘更心疼了：“所以你就嫁给他了啊？你傻不傻，孩子是他的，他不管也得管，你呢？为了这个就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菱香低着头，咬着唇：“菱香不后悔，菱香的命都是小姐救的，菱香只想好好抚养小少爷长大，别的，菱香顾不上。”
月娘怔怔的看着她。
傻丫头，欠你的，你让我怎么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