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北疆，朔风如刀。
许怀夕裹紧了狐裘斗篷，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阿蛮，苗疆少年虽然冻得鼻尖通红，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前面就是北疆县城了。”许怀夕指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城墙，“阿香就在城里。”
阿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巫祝令。
自从得知表姐下落，他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每日清晨都会用苗疆特有的方式向祖先祈祷。
“你紧张？”许怀夕轻声问道。
阿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怕...怕表姐怪我当年没保护好她。”
许怀夕正想安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韩启立刻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护卫们迅速围成一个保护圈。
“是北疆驻军的巡逻队。”韩启眯起眼睛辨认旗帜，“领头的好像是...”
“李副将。”许怀夕嘴角微扬，李副将也算是自己人。
她早就安排苏婉先一步到北疆经营干货铺子，作为他们的联络点。
马队转眼到了跟前，李副将翻身下马，铠甲上结了一层薄冰。
他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许姑娘，属下奉沈先生之命前来接应。”
“有劳李副将了。”她微微颔首，“西北的粮食安排得如何？”
李副将压低声音：“多亏姑娘妙计，十车粮食已分发给七个最困难的村落。
苏婉姑娘按许姑娘教的法子，让村民们用木瓜干掺着粮食吃，勉强能撑过这个冬天。”
许怀夕满意地点头。
她前世在西南考察时学到的知识派上了用场。
木瓜富含维生素和酶，既能补充营养，又能帮助消化粗粮。
队伍继续向县城进发。
“阿香姑娘前两日也跟着苏婉姑娘过来帮忙。”
李副将随口提了一句，毕竟阿香的情况过于特殊。
他又看阿蛮的衣着有些古怪，惊讶道：“这位是...”
“阿香的表弟，从苗疆来找她的。”许怀夕简单解释，同时担忧地看着阿蛮。
少年死死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许怀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香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北疆县城比许怀夕想象中要繁华。
虽然正值严冬，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
李副将带着他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家挂着“百家干货”招牌的铺子前。
“到了。”
李副将下马，“苏婉和阿香姑娘都在里面。”
阿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马，却在门口突然停住，双手颤抖着不敢推门。
许怀夕理解他的心情，主动上前叩响了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温婉的女子探出头来，正是苏婉。
她看到许怀夕，眼睛一亮：“姑娘可算到了！路上还顺利吗？”
说着让开身子，“快进来暖暖，阿香正在后院帮忙分拣药材呢。”
许怀夕拉着僵硬的阿蛮进了屋。
铺子里弥漫着干果和药材的混合香气，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北疆特产。
穿过前厅，后面是个宽敞的院子，一个身着素色棉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低头整理桌上的草药。
那背影单薄却挺拔，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露出白皙的后颈。
“阿香。”许怀夕轻声唤道。
女子闻声回头，清秀的脸上先是惊讶，继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许姑娘！”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许怀夕身后的阿蛮身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药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阿...阿蛮？”阿香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害怕这是个易碎的梦。
阿蛮终于崩溃了。
这个一路上冷静坚强的苗疆少年，此刻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人一样，嚎啕大哭着扑向阿香：“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香接住他，眼泪无声地滚落。
她想替表弟擦眼泪，但如今只有一只手，动作不太灵活。
阿蛮也注意到了。
他抓住阿香的手臂，嘴唇哆嗦着，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姐...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你本该是苗疆的圣女啊...”
阿香却温柔地笑了：“没事的，还能用，少了一只手，也不影响我生活。”
许怀夕示意苏婉和李副将先离开，给这对久别重逢的表姐弟留出空间。
她走到院子的另一头，假装对晾晒的药材感兴趣，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其实她也好奇阿香几月不见比之前恢复了许多，能认人，也不惧怕周围了。
只是她经历的那些创伤……
“...当年我和阿爹离开苗疆后，一路向北找阿娘。”
阿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后来在边境遇到狼群，阿爹为了救我...再后来，我被一对好心人收留...”
“...雷公山的长老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巫祝令怎么会在你手里？黑水部落不是...”
突然，两人的谈话声低了下去，似乎转为了苗语。
许怀夕识趣地走得更远些。
她知道，有些家族秘密不是她能听的。
苏婉悄悄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姑娘，沈先生来信说，三皇子已经发现粮食被调包的事，正派人往北疆来。”
许怀夕啜了一口茶，甘甜的枣香在口中弥漫：“预料之中。沈先生那边有什么安排？”
“沈先生说，他已经奏明太子，以北疆防务为由，调了一支禁军过来。”
苏婉压低声音，“领队的是程肃将军。”
许怀夕眉毛一挑。程肃算是太子的心腹大将，有“铁面将军”之称。三皇子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公然与程肃对抗。
“阿那也部落那边呢？”
苏婉的表情变得复杂：“沈万墨...他前日偷偷来过铺子，说要见阿香姑娘。但阿香姑娘不肯见他。”
许怀夕若有所思。
沈万墨对阿香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明明可以利用她获取情报，却似乎真的关心她的安危。
正当她思索时，阿香突然在身后叫她：“许姑娘。”
许怀夕转身，看到阿香牵着阿蛮的手走来。
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但表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阿蛮都告诉我了。”
阿香的声音很柔和，“谢谢你带他来找我，也谢谢你...当初救了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香与阿蛮对视一眼，坚定地说：“我想回苗疆。阿蛮说黑水部落正在集结，准备对雷公山发动战争。我有责任回去阻止这场灾难。”
许怀夕心头一震。
她突然意识到，阿香的身份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
“你的手...”她忍不住问道。
阿香笑了：“苗疆的圣女不靠手，靠的是心。”
她看向许怀夕腰间。
那里挂着巫祝令，“就像你能激活巫祝令一样，有些力量与肉体无关。”
许怀夕下意识摸向铜牌，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脉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阿香和阿蛮显然也感觉到了，两人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巫祝令认你为主不是偶然。”
阿香轻声道，“许姑娘，你的身世恐怕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