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从不告假的秦大人，竟然递了折子向皇上告假，还对太子殿下下面的课业进行了安排，要读哪些书，要背诵哪些名篇，都写的明明白白。
谢松庭忙遣了李太医去看看，又让谢朝阳跟着李太医一起去慰问下。
谢朝阳还让御厨房做了吃食带过去，说这些都是秦大人爱吃的。谢松庭多少有些感慨，虽然，儿子心智未开，但是，待人接物上还算周全。
当秦府的人看到李太医，和气度非凡的太子殿下时，不免都愣住了。
因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殿下的病多少传到宫外去了，说啥的都有。
有说，春祭时太子殿下从龙辇上摔下来了，摔到了后脑勺，痴傻了。还有说是春祭时着了风寒，高热烧坏了脑子。
秦家人的自然也有耳闻，秦大人成为太子少傅时，他儿子还打听这个事，被秦大人一顿好打。
所以，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在秦家是禁忌。
如今，见年幼的太子殿下站在自家院里，不免都吃惊了，因为，这孩子长得如天上的仙童一般，一副皇家贵胄的样子，哪里是痴傻孩子啊。
秦老夫人忙带人下拜，却被太子殿下小小的手给拉住。
他扬起头看着她，眼圈泛红，“老夫人，我今日前来是为看老师的，这里没有太子，请能不必拜我，哪能让师母拜学生呢！”
秦老夫人更是吃惊，这话说的真是周全啊，她忙道：“太子殿下，请到里面请。”
太子跟着秦老夫人走到后堂，一路上看到几个仆人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可见，秦大人治家之严。
一走入内室，秦老夫人便道：“老头子，看谁来看你了。”
秦钟正眯着眼睛养神，听这话也没啥动静，好一会才道：“谁能来看我，最多是项铉，你老头子我为人又不好，朝中不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老头子，你瞎说什么？！是太子殿下来了。”
秦钟的双眼蓦的睁开，眼中陡然一亮，待看清太子殿下的面容，眼角又滚下了大颗的泪，“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去，老臣年纪大了，别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
“老师，父皇吩咐我来的，我也想来看老师。”
太子走过来，伸出小手摸摸秦大人如老树根般的大手，“老师，您布置的文章，我在努力的背，可是，只背会了一篇。”
太子殿下垂下长睫，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秦大人一看就心疼死了，忙道：“没事的，太子殿下，咱慢慢来，不急的。”
“我怕让您和父皇失望，”
“太子殿下！”秦大人几乎是老泪纵横，拉着太子的手，道：“老臣不失望，您这么好的孩子，老臣哪里会失望啊。”
“皇上也不会失望的，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这辈子只有皇后一人，也只有您和朝歌殿下两个孩子，他爱你们至深。”
“以后，太子殿下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给你的父皇说啊。”
朝阳殿下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秦大人，“老师，我不能与您说了吗？”
秦钟心下一酸，道：“太子殿下，要是有可能，老臣真想看着你登基称帝，陪你到十五岁啊，可是，老臣年纪大了，恐怕命不久矣。”
“老师。”朝阳殿下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欲掉不掉的。
小德子躬身上前，小声道：“太子殿下，您让御膳房带为秦大人做的吃的，都快冷了，赶紧让秦大人吃点吧。”
“嗯。”朝阳点点头，道：“老师，这里面有山药红枣羹，紫玉牛乳饮，还有几样菜，都是平日您爱吃的。”
“您多吃一点，多吃饭身体就会好的。”
“好的，太子殿下，多谢您，您赶紧回去吧，晚了，皇后娘娘会担心的。”
太子很乖巧的点头，又扭头看李太医，“李太医，你快给我老师诊治下。”
“是，太子殿下。”
李太医为秦大人诊了脉，又开了药方，嘱咐两句，便带着太子殿下回宫了。
走出秦府的大门，太子殿下眼中还噙着泪，一旁跟着的大毛，默不作声的掏出帕子递过去。
太子殿下接过，擦了擦眼睛，道：“大毛哥，你说秦大人会好吗？”
好一会，大毛才道：“皇上会再为太子殿下找老师的。”
“可是，我不要，我只要秦大人。”
这下，大毛更没话说了，一路无言，到了皇宫，李太医便去皇上那回话。
此刻的谢松庭才知道，秦大人竟然病的那么重了。
李太医说，看他的脉象已有油尽灯枯之相，毕竟，年纪大了，浑身各种伤病，不只是摔伤。
谢松庭这下犯难了，得赶紧再物色老师。
而此刻的秦老夫人也很犯难，太子殿下带的御厨房做的吃食，都是平常吃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家老头子不但不吃，还不允许别人吃，只对着一桌子珍馐佳肴泪流不止。
秦老夫人怕他再哭坏眼睛，便将话题往太子殿下身上引，“外面都疯传太子殿下这样那样，我看着不挺好的么。”
“模样好，性格好，礼数周到，真真哪里都好，外面的人怎么传成那样呢？！”
“哼！外面的人懂什么？！”秦钟果然止住哭声，愤愤不平的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比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好多了。”
“你看看那个朝歌公主，是挺聪明的，过目成诵，可是，有什么用的？！御花园的鸟都被他掏光了，夏天倒清净不少。”
秦老夫人笑笑，“那小公主我见过，太后还未回北陵时，我去宫中赴宴，她就在太后娘娘怀里，那粉雕玉琢的样子，真真是太好看了，比那年画娃娃还好看。”
“哎，咱们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长得好看，孩子自然好看，皇上和皇后娘娘要是再生几个就更好了。”
“可别提这事，太后娘娘就是提了几次这事，被皇上使了点手段送回北陵了。”
“什么手段？！”
秦大人噗嗤笑了，“从北陵传出闲话，说北陵王又要纳几房姬妾！”
“啊？！”秦老夫人瞪大眼睛，“皇上传的？！”
“哼，反正，这很像皇上的手笔。”
……
又过了几日，秦府便传来秦大人病重的消息，谢松庭连夜去探病，这才知道李太医不是虚言。
秦大人面色蜡黄，不过是几日功夫，已瘦的面颊凹陷下去，几乎是皮包骨头。
“秦大人。”
“皇上啊，我的皇上。”
秦大人拉住谢松庭的手老泪纵横，“皇上，太子，太子殿下苦啊，您您，别嫌弃他。他未来会是仁君，仁君守业即可。”
谢松庭长长的叹一口气，拍拍他如树根一般的手，道：“我怎么会嫌弃自个的孩子呢，哪怕他痴傻，我也不会嫌弃他。”
“皇上，老臣，老臣，老臣。”
谢松庭点头，“你放心，太子殿下不好，我和夫人不会离开上京，我总得为他守好这座江山。”
“多谢皇上！这样老臣就放心了，老臣只愿谢氏江山永固，大虞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
秦大人是在当天晚上走的，走的时候，谢松庭一直在，是谢松庭为他合上的双眼。
这样一位三朝元老，动不动就在朝堂上一哭二闹三撞柱子的大臣，就这样走了。
他这一生抠门至极，却从不屑钻营，朝堂上唇枪舌剑，不要体面，却自有他的风骨。
秦敏跟着温初峰游历在外，也没法通知他们。
秦大人的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没考出什么功名，也没有什么好的营生，一大家子，吃吃喝喝都靠着秦大人的俸禄。
这秦大人一走，还要置办丧事，送秦大人的灵柩回老家衢州，银子方面肯定会捉襟见肘。
谢松庭早考虑到这一层，便从他和夫人的私库里另外拨了两千两银子给秦府，还有赐了几辆马车，以便他们回乡。
这边秦府一家一离开上京，定国公和北陵王便来了。
谢松庭心想，来的正好，他正愁没找到接替秦大人的老师呢，正好让父王教他孙子孙女。
父王文治武功都出类拔萃，嗯，他有信心父亲能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