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敛了敛神色，语气淡淡地说道：“想来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斗嘴罢了，你又何必上纲上线。”
“姑祖母，这怎么能是孩子们的斗嘴呢？”太后不赞同道，“说句难听的，佟佳家族这心啊！被皇帝养大了！”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眼神猛地一沉，抬眸扫视了一圈寝宫内的宫人。
宫人齐齐跪下，“奴婢们什么也没听见！”
这寝宫里都是她的心腹，所以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吩咐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巴，退下吧！”
“嗻！”
见除了苏麻喇姑以外的宫人们全部退下，将门窗关实后，太皇太后才没好气地对太后说道：“你啊！你啊！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吗？”
太后讪讪道：“我这不是因着是姑祖母您这吗？”
她十分信任太皇太后管教宫人们的手段，也十分确信，她在这寝宫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只是给了苏麻喇姑一个眼神。
苏麻喇姑便伸出手，向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来喂太皇太后药吧！”
太后见状，将手中的药碗勺子递给了苏麻喇姑。
看着太皇太后在苏麻喇姑的服侍下喝起药，太后接着说道：“姑祖母，您不是最看不惯皇帝宠信佟佳家族吗？”
“哀家看不惯有用吗？皇帝在用佟佳家族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太皇太后不咸不淡道。
在她看来，皇帝如今气急败坏地召见佟国纲、佟国维，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她多少次劝说他，让他别那么偏向佟佳家族，皇帝就是不听，一意孤行，还以为她这个老婆子会害他一样。
他也不想想，佟佳家族的权利来源于皇帝，那他们为了防止自己在皇帝百年后失势，肯定会想延续自己的权力，让下一任皇帝也一如既往地重视他们。
那怎样的下一任皇帝会继续重视他们呢？
不就是现在皇帝这样的吗？
既然想把胤禛分给佟佳家族，不如就爽快点，何必这样扭扭捏捏。
不想给，那就别吊着佟佳家族。
太皇太后有时候真不懂她这个孙子在想什么。
但哪怕玄烨把平衡之术玩到了极致，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耍得大臣儿子们都团团转。
这也和她没关系了。
毕竟，说句难听的，她也命不久矣了。
现在是能过一日是一日。
只不过她还算清醒，皇帝将大阿哥和太子推出来打擂台，一是想要锻炼太子，顺便平衡太子的势力。
二是想看看会与太子作对的势力会有多少。
这样做不是不可取，可皇帝唯独没考虑到，万一自己控制不住平衡了，大阿哥和太子双方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那日后，这皇帝谁当？
总不能是能者居之吧？
那谁能？
谁又不能呢？
这也都是玄烨自己要考虑的事了，她也看不到那一天。
太后瞧着太皇太后一副似乎尽在掌握之中，高深莫测的模样，触及到她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眼中不由得出现几分黯然。
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太皇太后，终究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
林玲与德妃叙了会话后，她终于说起了正题，“玛禄姐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德妃不由得在心里腹诽道。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吟吟道：“塔娜妹妹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尽管说。好让我给塔娜妹妹出出主意。”
林玲闻言轻轻一笑，比起给她出主意，自身难保的德妃，现在还不如给自己出出主意。
但她也不会这么下人脸面，她缓缓开口道：“胤祚他们今日给我请安时，提了一嘴，我担心玛禄姐姐被瞒在鼓里，便赶紧过来告知玛禄姐姐。”
“何事？”德妃蹙眉，心里有些拿不准，不由得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被褥。
“就是胤禛他......”林玲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他如今被周围的宫人们捧得......太过了。”
德妃一愣，“太过了？”
林玲故作难为情地用绣帕掩嘴，“我听胤祚说，胤禛行事越发骄纵，如今也不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
德妃听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即，她的脸色就迅速变得十分难看，怒不可遏道：“竟有此事？胤禛真是越发不知所谓了！”
德妃一把握住林玲的手，“多谢塔娜妹妹告知于我，不然我还被那孽子瞒在鼓里。”
气氛都到这了，林玲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德妃的戏码。
她轻轻拍了拍德妃的手，安抚道：“玛禄姐姐不必太过动怒，或许是周围的宫人不懂事，把胤禛给带偏了。您换掉宫人们，好好教导教导便是，四阿哥还小呢！”
德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塔娜妹妹说得是，是我疏忽了。”
“玛禄姐姐莫要自责，”林玲‘善解人意’地为德妃开脱道，“这事说来和玛禄姐姐也无甚关联，毕竟玛禄姐姐平日里还要照顾其他孩子，难免会有顾不到的时候。宫人们包藏祸心，你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呢！”
“塔娜妹妹说得有理，但我到底是胤禛的额娘，终究是我御下不明、管教不严之错。”
德妃嘴上说是这么说，但面上很是坦然，毫无羞愧之意。
毕竟，御下不明、管教不严，八个字中她也就担四个字，剩余四个字她连带担起，也是替皇上找补了。
林玲自然也知道她的隐晦意思，也不会没眼色的去戳穿。
说到底，‘良贵妃’可不应该知道胤禛身边的宫人全都来自佟佳家族。
当然，德妃也不会大喇喇的和林玲分享那些宫人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接着又你来我往了几回，林玲见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德妃望着林玲离去的背影，想起胤禛的事，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她之前一直紧皱的眉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