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街市更显得包容。
明晏的表情半隐入烛火照亮的长街中，看不清心中所想。
转入一条热闹的街道，一熟悉的人影闯入视线中。
一身熟悉的皂色小吏服饰，头戴帽巾，面色疲惫，怀抱着书册低着头闷头往前走。
前方的骁卫正要阻拦，被明晏制止，来人便一路走到近前。
明晏略带温和问道：“这么晚才下值？”
来人吓了一跳，猛抬起的头脸上惊恐未散就被惊愕取代，随后快速弯腰行礼，“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明晏看着她清瘦的身影，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宽松，眼下青黑，疲态尽显，与她年纪很不相符。
“你叫什么来着？”
“卑职齐竹心。”
明晏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宁国公府齐三娘子，莹莹的朋友，难怪觉得眼熟。”
齐竹心道：“公主殿下公务繁忙，卑职一直在档案阁，所以未能得见。”
明晏朝身边的成元帝解释道：“这是巡察司的书吏，也是莹莹的好友，同宁国公府断了联系，如今一个人过活，是个挺勇敢的小女子。”
成元帝点点头，道：“这么晚才下值？”
齐竹心看过去，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能和公主在一起的，肯定身份不低，恭敬行礼回道：“今日的事刚刚忙完，这才晚了些。”
明晏道：“你现在一个人住这附近？”
“是，卑职在旁边赁了一间屋子。”
“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一个女儿家恐怕不大安全。”
“旁边也住着不少僚属，平时也是结伴而归，只是今日卑职晚了些，这才一个人归家。”
明晏了然，看着她怀中书册，问道：“巡察司最近这么忙？天黑了才下值？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申时下值吗？”
齐竹心面带难色，忧愁挥之不去，道：“公主陪陛下去了别宫，如今太子殿下任命赵判官暂管巡察司，施判官被停职，世子也说不上话，赵判官说巡察司要能者居之，每位官吏都要考核，考核不过便要罢职。”
明晏狐疑皱眉，“考核？”
“是，涉及律法，刑案卷宗，各部档案等等，范围很广。”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通不过？”
“考题都是赵判官随意出的，众人并不一样，赵判官似乎有意针对女吏，身边已经有好几位女吏因此要被罢职，赵判官提上去，太子殿下已经批准，这两日交接完就要离开。”
明晏静默许久，将心底不满压下，语气平静道：“所以你待到深夜，就是怕通不过考核被赶出巡察司？”
齐竹心点了点头，垂下眼，“卑职是和家中断绝关系出来的，定要尽最大努力留在巡察司。”
明晏拍了拍她的手臂，无声安慰，“快回去吧，早些休息。”
齐竹心行过礼欲走，却还是停下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公主殿下，不回巡察司了吗？”
明晏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赵宜做得不好吗？”
“赵判官他......”齐竹心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叹气道：“若是公主不在巡察司，我们这些女吏应该早晚都要被赶走。”
“怨我？”
齐竹心猛摇头，“若非公主，我们也不会进巡察司，这大半年来，我们看到了以前从不曾看到过的世界，还有不少人外出巡察，以前从来不敢想还有走出家门的一刻，增长了不少见识，这些也能受益终生，卑职对公主只有感激。”
“嗯，回去吧，别想那么多，做好自己手里的事就好。”
“是。”
齐竹心一走，明晏扶着成元帝继续散步。
成元帝漠然许久，终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你心中可是不忿？”
明晏平静道：“是。”
明昆此举针对她太过明显，几乎毫不隐藏。
“那你想如何反击？”
明晏嘴角笑意有些悲凉，走到成元帝面前站定，直直望进他的眼里，“父皇会问三哥如何对付我吗？为何今日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您可否想过，您一直这样问我防我，我会有多伤心？”
成元帝理直气壮道：“你之前带兵闯周王府一事历历在目，你行事不计后果，若当真要反击，谁能阻拦你？”
明晏一整日戴在脸上的面具此刻土崩瓦解，眼里是深深的失望和悲伤。
“父皇，您如今身边还有谁？除了我，谁在乎您的身体？即使是您不认同我所为，我也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包容您的猜疑与不公，如今呢，您到底想我怎么做，您不妨直说。”
街边灯笼烛火映在明晏的眼睛里，照亮了她眼中的水光。
成元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眼里是怎么都散不去的纠结挣扎。
街上不时零星有人来往，均是忍不住朝这边站着不动的人看。
明晏抬手拭去眼角水汽，低头扯出一丝笑，“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伸手去挽他的手臂，让徐嘉牵拉马车，扶着他上去。
自己正要提着裙子上车，身后却传来喊声，“殿下留步。”
齐竹心气喘吁吁跑来，手中还握着书卷。
明晏撤回踩上马凳的脚，“怎么了？”
齐竹心稳住呼吸抬手行礼，“殿下，卑职在档案阁中整理卷宗时发现了一些问题，上报了赵判官，可他说我疑神疑鬼，还让我别管此事，今日更是将我调离档案阁，可我觉得此事有疑，想告知公主。”
巡察司自建立之后一直在各部清查整理卷宗查看是否有不合规之处，再将各部重大事件梳理之后列册留巡察司备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