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作为流贼十三家七十二营中最有实力的首犯闯王,朝廷之心腹大患,沿途州县无不尽心竭力,小心呵护。
和其他贼首流放不同,这一路上既不让他风吹日晒,还好吃好喝,一路名医为他诊治。
所以到京师的时,闯王的气色反倒比被俘之前好了不少。
高迎祥被押解进京,朝廷上下欣喜若狂,崇祯更是兴奋不已。
看着一道道恭颂自己的奏表,他愈发相信自己的英明决断。
在列班朝臣注目及侍卫监押之下,高迎祥走上大殿,身上铁链在地砖上摩擦,哗啦啦声在大殿之内回响。
他停住,抬头,一个苍白清瘦的年轻人高高在上。
“跪下!”侍卫强按双肩。
高迎祥自知必死,反而无畏。
明末的这帮流贼头领,都是比较特别的,自己给自己起的昵称,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高迎祥的个性,就是没有个性,在一众贼首中,他平时不苟言笑,打赢了那样,打输了还那样。
今日在此,他也是如此,自幼养马,善骑的彪形大汉,死死挣扎抗争侍卫。
崇祯冷冷地说了句:“不必了!”
“高迎祥,为何造反?”崇祯居高临下,心满意得缓缓地问道。
高迎祥道:“皇帝小儿,你每天呆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三宫六院,你自然不知道老百姓为什么造反。我在榆林养马当边兵,为你卖过命,可我得到了什么?”
“陕北连年荒旱,饿死那么多百姓,老百姓不造反怎么活?我们为了活着,卖儿卖女,连自己的刀枪弓箭都卖。我当兵六七年,一两饷银都没到手!”
户部尚书侯恂站不住了,出列喝道:“胡说!为了给边军发饷,陛下省吃俭用,袖边尚破都不得换,每年几百万两饷银,怎能没有?”
“当官的就知道敲骨吸髓,克扣粮饷,我们当兵的到手能有几个?陕北连年荒旱,饿死那么多百姓,老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谁会冒着诛连九族的危险跟朝廷作对?”
崇祯道:“朕不是派吴胜到陕北赈灾了吗?”
高迎祥哼道:“你赈济的那些银子,两三家人合不上一两,管什么用?老百姓每天都要吃饭,而不是只吃一顿饭!你那些地方官层层扒皮,中饱私囊,哪一次赈济灾民,不肥一大帮?吴胜还算是个不错的官,可是像这样的官,你朝廷里能有几个?你知道吗?”
崇祯经常身在深宫,耳听奉承之语,他自己都怀疑群臣是不是欺瞒他,听高迎祥的话,不禁暗暗赞同,他平生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欺骗辜负他的信任。
忠言逆耳,他从周怀民的民报上,了解到不少地方的真实情况,今日再听高迎祥之语,他心里其实很是恼怒这帮子群臣。
他缓了一缓,说道:“这么说来,你犯上叛乱,是应该的了?”
高迎祥喊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不要说我一个边兵马夫,就是河南贼寇周怀民这样的读书人也看不下去要造你的反!”
崇祯怒道:“周怀民已经心向朝廷,接受朝廷招安!”
高迎祥毫无惧色,继续大声说道:“那又如何?我驰骋西北,走遍中原,地方上都烂透了!崇祯,像你这样子治理天下,我敢打赌,你绝对活不过我这个年龄!”
“大胆!”
“把他押下去!”
满朝文武听闻高迎祥某些话语,心惊胆颤,怒喝要求立即问斩!
高迎祥及其他贼首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
……
河南府巩县杨家庄农会大院。
“周会长,我从去年底被夫人召到保安堂,一直被教导防毒、消毒,很注重蒸煮、清洁,我也不懂医书什么五行之气、火毒、疮毒、瘴气啥的,就很想看看,这毒到底是什么?”
邓安平把自己制作改进观察工具的历程详细道来。
周怀民接过邓安平安装好的简易显微镜,自己瞧看了一番,虽然看不清具体形状,但确实有线型在扭动。
“太好了!和众院首说说你的心得。”他大喜过望。
周怀民见众人只是瞧了个稀罕,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扇大门被邓安平缓缓推开,后面是磅礴的科技分支树。
其实这个时候早就有显微镜了。
1590年,荷兰眼镜制造商汉斯·李普希和他的同伴扎卡里亚斯·詹森共同发明了简单显微镜,这是一种由一片凸透镜构成的光学仪器,能够放大物体。尽管这种显微镜的放大倍率有限,但它开启了人类观察微观世界的新篇章。
1665年,英科学家罗伯特·胡克使用改进的显微镜观察了细胞结构,首次提出细胞这一术语,并在其着作《显微镜下的观察》中详细描述了观察到的微观世界。胡克的研究推动了显微镜的使用和发展,也为细胞生物学奠定了基础。
而现在,大明崇祯九年,1636年,巩县保安堂实习大夫邓安平,利用两片凸透镜加一张民报报纸,利用隆民蜡烛增强光透,发现了微生物。
周怀民知道,华夏文明纯属点背,点不出科学,也并非儒学的锅,此时欧洲因异端学说被教会烧死的人比比皆是,科学风气还不如大明。
大明的尚书可还在翻译《几何原本》、请葡萄牙工匠教授仿制红夷大炮等众多学术交流。
若非满清打断进程,随着东西方的持续学术交流,也会发展起来。
就像西方并没有发明印刷术和火药,但却在西方发扬光大。
邓安平只是满足了好奇心,没想到周会长竟如此重视,自己正在周家沟保安堂看病,就被匆匆喊过来。
不仅是他,周围各院首只是感觉瞧个稀罕,觉得这事还没有高迎祥被俘听着劲爆呢。
听着周怀民一直夸赞,邓安平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心得,我和我奶本来在禹州老家断粮,种地还赔钱,家里也没劳力,听说咱们这里挣钱,就弃田跟着难民逃到桂花庙,刚好被夫人召到保安堂,工钱高,吃喝也不愁。俺奶平时还给客店包了浆洗活。”
禹允贞一旁和大家道:“他在白窑安置。”
周怀民对保户院院长苏绍第道:“找出他的户籍花名册,我看一下。”
苏绍第找到巩县白窑村的柜子,翻出邓安平的户籍册。
周怀民边瞧看边问:“十七了?”
“是。”
“登记的时候写的不认字,现在呢?”
邓安平道:“韩知事、大杏、二桃、喜枝她们都有夫人的识字本,平时给我和其他新入男大夫教字,半年多了,常见的字我现在都会写,就是毛笔字练的不好。”
周怀民继续往下,只见名册原件下面有一行小字:“贞姐,看这俊郎脚趾出墙。”
他有些疑惑,挪开名册,看了看邓安平的脚。
“允贞,这是什么意思?谁写的?”
禹允贞正纳闷呢,看人家脚干嘛?她凑过来一看,顿时恍然,哈哈大笑。
去年年底在桂花庙安置流民之时,姜兰清负责登记造册,看到他大冬天还穿着破布鞋,露着脚拇指,便欺负邓安平不识字,在下面写小字给后面禹允贞看他的笑话。
众人哄然大笑。
邓安平脸色通红,原来还有这件事。
“去,把姜兰清给我叫来!”
记实姜兰清就在同一个大院里的保民报社,她有些搞不清,大佬们开会,苏主编也在,喊她做什么?
她一进门,便看到众人不怀好意的朝她笑。
见周怀民笑道:“姜兰清,瞧瞧你干的好事!你以为邓安平不识字,就写小纸条嘲笑他,没想到吧,还有今天。”
她凑过来一看,脸色刷的红起来,和邓安平对视一下,赶忙遮着脸:“周会长!你们看他户册做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邓安平,你继续说。”
邓安平也觉得可笑,看了看姜兰清,又道:“我在保安堂里学识字,学医术,经常提及蒸煮去毒,清洁去毒,但我初次接触医术,难以理解这毒到底是什么,便想用格学的实证法,用放大镜观察瞧看,却没啥收获。后来经密县保安堂大夫贺连翘启发,又找了玻璃厂工匠打制,在家尝试,也多亏俺奶铺的有报纸,我包里也有炭笔和钢尺,随手标记卷起来看,没想到还真看到了!”
姜兰清才搞懂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为啥自己的小动作被这么多人看到。
周怀民拍了一下桌案:“好!这就是格学!格学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就是一点好奇心,加上实证和推理。”
苏文佩道:“周会长你说的不对,还要有报纸、钢尺、蜡烛的普及,还有让人吃饱饭,有闲心去琢磨。”
周怀民仔细看了邓安平的实证手记。
“既然你发现了新的生物,那你就有命名权,咱们总不能一直叫小虫子吧,你说,给这些从未有人见过的生物叫什么?”
《庄子·内篇》:“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
意思是养虎之人,不敢给老虎吃活物。早在春秋时,生物一词,便体现生命体的狭义用法。
“既然是小虫子,那就叫微生物吧。”
周怀民满意道:“姜兰清,把当下发生之事,详细记实,写一篇文章,作为本期头条。”
大明崇祯九年七月二十日,高迎祥被凌迟处死,微生物被邓安平发现。
“周会长,你说微生物是医书所谓的毒吗?”
周怀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实证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可以想办法去实证,明日起,你随我一同去给孩子们上格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