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怯懦，但听在林绍国耳朵里，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随后，就看见林绍国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张昊？”
林绍国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林绍国显然有些意外。
王大力和刘婶也循声望去，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诧异。
门口站着的，正是张昊。
这小子是前任厂长的外甥，当初厂子交接的时候，林绍国见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手脚还算勤快，为人也老实，偶尔布置下去的活计，他总能默默地完成，而且做得还挺细致，不像有些人那样咋咋呼呼却粗心大意。
就觉得这小伙子身上有股子沉稳劲儿，是个可塑之才，便把他留了下来，平日里主要是在仓库那边帮忙整理皮料，做些杂活。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主动跑来应聘销售。
“厂长，是我。”
张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黝黑的脸膛微微泛红，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处还打了两个不甚显眼的补丁，但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进来，快进来！”
林绍国连忙招呼道，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张昊这才慢慢地走了进来，在办公桌前站定，双手紧张地垂在身侧，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裤缝。他低着头，似乎不敢直视林绍国的目光。
“抬起头来，张昊。”林绍国的声音比刚才面试孙小芳时还要温和几分，“别紧张，坐下说。”他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
张昊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了，但身子只坐了椅子的前半截，腰杆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你也想去县城店铺帮忙？”林绍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张昊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有些发闷，但比刚才在门口时要清晰一些：“嗯，厂长，我想……我想试试。”
“哦？”
林绍国眉毛一挑，“说说看，为什么想做这个？我可跟你说清楚，这销售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儿，得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嘴皮子得利索，脸皮也得厚。”
这话一出，旁边的王大力和刘婶都暗暗点头。
他们也觉得这张昊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让他去卖东西，恐怕有些为难他了。
张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鼓足勇气。
抬起头之后，张昊的眼神虽然还是有些闪躲，但总算敢和林绍国对视了。
“厂长，我知道我嘴笨，平时话也不多。”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是……但是我觉得，卖东西，不一定非要舌灿莲花。重要的是……是了解咱们厂的皮衣，了解顾客需要什么。”
这话让林绍国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张昊，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且。”
张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是高中毕业。虽然学的不是做生意，但……但课本上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想，很多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高中毕业！
这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让王大力和刘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在这个年代，高中生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稀罕得很！
他们之前只知道张昊是前厂长的外甥，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学历。
林绍国更是心中一动。
当初留下张昊就是看中了他那股子踏实劲儿和潜在的“眼力见”，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隐藏的“高材生”！
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你说得有道理。”
林绍国赞许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能做好这份工作？”
张昊想了想，有些腼腆地说道：“我……我比较有耐心，也肯学。厂长您教我，我肯定用心学。而且，我对咱们厂的皮衣……还算了解。从皮料的挑选，到裁剪缝制，我平时在仓库帮忙，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番话，比之前那个油嘴滑舌的李二狗说得实在太多了。
李二狗那号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真要问他皮衣的细节，恐怕就得抓瞎。
而这张昊，虽然不善言辞，却对产品本身有了解，这才是做销售的基础。
林绍国看着眼前的张昊，越看越觉得顺眼。
这小子，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只要稍加打磨，将来必定能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好！”
林绍国一拍大腿，语气果断，“张昊，我给你这个机会！”
张昊闻言，猛地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林绍国。
“不过。”
林绍国话锋一转，表情也严肃了些，“销售可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光有理论知识和对产品的了解还不够，更多的是要靠临场的应变和与人沟通的技巧。这些东西，书本上可学不来，得靠你自己去摸索，去碰壁。”
“我丑话说在前面，一开始肯定会很难，可能会受到顾客的白眼，可能会被人刁难，甚至可能一件货都卖不出去。你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吗？”
张昊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紧紧地攥着拳头。
“谢谢厂长，我会努力的！”
林绍国满意地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行！那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先从熟悉县城店铺的运作开始。”
林绍国说道，“至于具体的销售技巧，我会慢慢教你。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很有节奏。
“请进。”林绍国扬声道。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时髦旗袍，烫着波浪卷发，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裹挟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让闻惯了皮革味的林绍国和王大力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哎呦，林厂长，您这儿可真热闹啊！”
那女人嗲声嗲气地开口，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绍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