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在从身下往上蔓延。
涪晗的牙齿楔入满是刀刃碎片的岩石凸起，右臂结晶化的苍白皮肤正在狂风下一点点剥落。
那些暴露在外的规律孔洞灌满山风，发出类似埙的呜咽——
微弱苍凉的声音透着不祥的意味。
果不其然，下方三米处的细刃丛慢慢开始蛇形游动，金属摩擦的声响近乎要贴着她的脚踝爬上来。
“……”
女生在心底骂了句脏话，竭力在狂风中维持平衡，挪动着僵硬的指尖往上爬。
她的靴底早已经被刃锋割穿，左脚掌死死抵住锯齿刀棱，鲜血横流，晶体化的右臂五指深嵌岩缝，近乎碎裂的齿尖仍咬着坚硬的岩石——这是她攀在百余米怪石刀山上仅有的三处支点。
除此以外，她整个身体悬在腥风呼啸的深渊之上。
摇摇欲坠。
涪晗后颈的冷汗混着血水滑进脊柱沟，下方金铁碰撞的声响快要贴上靴跟。
但她此时正卡在岩台边缘，上方的山石凸出一块，且布满逆生长的刀片，极难攀爬，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下方游动追赶的利刃丛中。
时间紧迫，她没有犹豫，左脚发狠猛然蹬向斜下方的刀刃。
利刃瞬间割入脚心发出琴弦崩断的韧响，她借着这股剧痛催生的爆发力往上跳，顺势将右臂嵌进上方岩层，手腕处圆润的孔洞在撞击中绽开声波涟漪，生生震碎一片大小不一的刀刃，留下半米还算平坦的空隙。
\"操……\"
模糊的声音从牙关迸出，女生忍着疼痛勉强在靠在碎裂的岩石上，石渣簌簌的往下滑落。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那一下几乎切断了她的脚筋。
逃命似的爬了这么久，她的体力真的有点透支了。左脚刚被刀刃犁开的伤口正在喷溅血珠，肺部灼热的疼痛从内往外蔓延，呼吸间都带着铁锈味。
“……”
涪晗难耐的叹了口气，忍着浑身撕裂般的阵痛向下看去……
那一串撵在她身后的刃丛又没了动静，让她能在这种情况下勉强喘口气。
而最下方……巨大的刀锋从青灰色肉膜中破土而出，每柄刀都长着锋利的倒钩。这些金属正在呼吸，刀刃随山脉的起伏缓缓旋转，锈红色从刀镡向刀尖晕染，仿佛整座刀山是插在巨型生物脊背上的鳞片。
这座地狱……
女生眼睛布满血丝，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直到此时才恍然察觉到种种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原因无他，她甫一进入地狱面对的就是无数交缠涌动的手臂，压的人喘不过气，而那些手臂……无一例外都是左手，讨债鬼一样让她恐惧憎恶，这几乎是在痛击她的心理防线，慌张逃跑间还哪注意得到什么细节。
是的，这才是她迫不得已往高处攀爬的原因，追赶逼迫似的刃丛反而不是主要原因了。
涪晗反手按着凸起的石块保持平衡，眼底的情绪相对稳定了些，对，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她记得一开始是因为被恐怖的左手包围才慌不择路往刀山上爬来着。
可是……它们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女生怔怔看着下方，因为缺氧大脑转的很慢。
什么……原因？
她这句话甚至都没有完全的呈现在脑海中，便感觉到身下的刀山颤抖起来，微微震动着，就像……就像下方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样。
“……”
嗵、嗵——
嗵嗵、嗵——
刃山震颤的节奏慢慢与涪晗的心跳同频。
女生低着头，脖颈僵硬，眼眶酸痛发红。
下方青灰色的肉膜正在慢慢开裂，无数暗裂缝中渗出半透明的粘液，一点点往刀丛根部流淌。
当那些恶心的液体凝固时，整片山崖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闷青色，像是某种巨大生物跳动的皮肤。
裂缝最终在下方空地处撕开深渊，通红、深黑、森绿等颜色揉杂在一起，拼凑出瞳孔的形状。
那是一只眼睛。
暗红色的虹膜表面浮动着鬼影，巨大的瞳孔周围，无数只惨白左手正抽搐似的弹跳转动，每条手臂断裂的根部都在渗血，伤口处黏连着焦黑的琴弦。
涪晗僵硬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右臂上的孔洞难以控制的缩小，又放大，十六个音孔在腥臭的热风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啸叫——
而那只令她莫名不安的巨眼才睁开不到三分之一。
……
裴邙皱眉看着画面中涪晗茫然又艰难的求生，在心底与其他人做出比对，就眼前的画面来看，鱼茗和涪晗两个女生看上去竟然是最惨的。
不知道是地狱针对，实力限制，还是受到其他什么东西的影响。
“嗯……”
青年撑着下巴，暂时腾出一部分思绪来分析之前感到违和的部分。
云雾之间只有七幕画面，它一定缺了谁，可是，路温舒在，陈渊也在，还能缺谁？
……
滚烫厚重的血浆翻涌，青绿色的磷火遮天蔽日。
巨云高悬，天地间死寂一片，不见任何活物。
而就在这样的景象间，某个被人遗忘的名字正沉在血河底部的淤泥中，看不出丝毫人形。
［冷……］
那团没有眼睛、没有四肢、没有内脏、没有骨骼，没有一切人类特征的絮状物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好黑……］
［天轻飘飘的，我这是在哪里……］
［我是谁……］
［银色的光……］
［飞翔……］
［我是……谁？我在哪里……］
［好烫，好冷……］
［我……我是在飘吗……？］
无比空洞的黑暗，时间像是暂停了一样，无法给予飘荡的“鬼魂”任何安全感。
一切显得安宁极了，飘飘摇摇的絮状物安静的躺着，身上不见任何脏污的戾气。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似乎很久，久到石头都腐朽，南北都堆叠，又或许只是雨滴落地的一瞬间。
许随一个激灵，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
看着四周简陋又熟悉的布局，青年……少年的目光难得迷茫又迟疑。
“我是……做噩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