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的手指在三个显示屏间快速切换，新加坡气候研究所的中央空调发出病弱的嗡鸣。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连续工作32小时了，李墨飞教授还在隔壁会议室和能源公司的人周旋。
“第14次模拟准备就绪。”实习生小王抱着咖啡凑过来，指着超级计算机集群闪烁的蓝光，“但孟买模块的防洪堤数据总是报错……”
“启动第14次推演。”李墨飞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陈曦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极地冰盖数据流化作蓝色光瀑倾泻而下。量子退火器发出鲸鸣般的嗡响，孟买的三维模型在光幕中拔地而起。
苏珊娜的纳米材料模拟模块最先加载完成，金色蜂巢结构沿着海岸线蔓延。但当陈曦注入最新冰盖融化数据时，量子比特突然开始集体退相干——数字海洋在千分之一秒内吞没了金融区，虚拟的泰姬陵酒店轰然倒塌。
警报声突然炸响。主屏幕上的地球模型开始扭曲，代表海平面上升的红色曲线像条发狂的蟒蛇。陈曦冲到控制台前，发现格陵兰冰盖的实时数据流正以异常速度涌入系统。
陈曦的虹膜倒映着六边形蜂巢状的光纹，量子计算机的冷却液在脚下汩汩流淌。她调整着脑后的神经接入电极，新加坡气候研究所的环形主屏突然亮起，二十亿行代码具象化成旋转的地球模型。
“停！停！”李墨飞拍下紧急制动钮。陈曦被强制弹出系统，后颈的电极留下灼烧般的刺痛。全息沙盘上，代表海平面上升的红色曲线正扭曲成钢琴线谱。
“你们在制造人工子宫。”威廉姆斯的声音刺破实验室的警报声。这个石油大亨竟穿着定制西装出现在量子机房，鳄鱼皮鞋跟卡在冷却管道的缝隙里。
李墨飞挡住正在自检的量子计算机：“这里是4A级管制区……”
“根据《跨境气候研究公约》第17条，公共安全级模型必须开放监督端口。”威廉姆斯的律师递上文件，纸页擦过陈曦正在渗血的后颈，“我方专家需要评估你们制造恐慌的数学模型。”
苏珊娜突然从材料测试区闯入，纳米薄膜在她手中如液态金属流动：“评估？上个月你们买通《气候学评论》撤稿的三篇论文需要我当众朗读吗？”陈曦把一摞文件摔在桌上：“你们篡改了二十年间的冰芯样本记录！”年轻博士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些伪造的数据会让模型低估34%的融冰速度。”
石油大亨威廉姆斯慢悠悠踱进来，定制西装的袖扣闪着冷光：“李教授，诽谤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的助理打开平板电脑，“我方提供的都是经国际冰川协会认证.……”
“那这是什么？”苏珊娜突然插话。她将两份纸质报告拍在桌面，左手是威廉姆斯提交的冰层密度数据，右手是丹麦北极研究所的原始档案，“你们把每立方米的冰重减轻了12%，当别人不会算数？”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超级计算机的风扇在嘶吼。
李墨飞抓起卫星电话：“艾瑞克，我需要格陵兰3号钻探点的最新测量值！”电话那头传来狂风的呼啸和冰层开裂的闷响。
陈曦趁机重启了模拟系统。当真实数据注入的瞬间，孟买的三维模型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滨海大道的地基在虚拟洪水中瓦解，百年历史的维多利亚车站被数字海水吞没，整个过程只用了4分37秒。
“按照这个速度……”小王的声音在发抖，“中海外滩的防洪墙最多撑到2048年。”
威廉姆斯突然大笑起来：“精彩的特效，可惜现实不是电子游戏。”他敲了敲防弹玻璃幕墙，“知道现在有多少国家在排队买我们的液化天然气吗？”
凌晨三点，陈曦在服务器机房里发现了更可怕的真相。某个隐藏文件夹里存着上百份篡改过的气象报告，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热带气旋的轨迹被人工调直，北极涛动指数的小数点被人为移位。
“他们建造了整套虚假的气候历史。”李墨飞扯松领带，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神色，“就像在银行系统里伪造了二十年流水记录。”
苏珊娜带来的消息更糟：“我的团队检测到，有三颗气象卫星的传输协议存在后门。”她在白板上画出数据链路图，“只要特定频段的电磁波就能让卫星忽略甲烷浓度异常。”
机房突然断电，黑暗中只剩下服务器指示灯如血色星辰。
陈曦冒雨冲进停车场时，发现自己的车胎被人扎破了。手机GpS显示，载有原始数据的硬盘正往港口移动。有人趁断电时调包了保险柜。正当她摸黑下到停车场，手机电筒照亮自己车胎上整齐的切口。雨水顺着衬衫领口灌进后背时，红色特斯拉急刹在她面前。
“上我的车！”苏珊娜的红色特斯拉急刹在她面前。“定位显示硬盘在往丹戎巴葛码头移动。”两人在暴雨中追逐着定位信号，车载屏幕闪烁着光点，雨刷器在暴雨中徒劳摆动。
“他们要在货轮离港前销毁证据！”陈曦盯着平板上的光点。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两辆黑色SUV，车头猛地撞向她们的车尾。
苏珊娜猛打方向盘冲进窄巷，底盘擦出刺目火花：“抓紧！”特斯拉撞开码头围栏的瞬间，她们看见集装箱货轮正在解缆。
李墨飞带着海岸警卫队赶到，探照灯刺破雨幕的刹那，众人看见陈曦正抱着硬盘泡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威廉姆斯的打手已经逃窜，但关键数据保住了。苏珊娜的高跟鞋断了一只跟，卡在礁石缝里，丝袜被血染成淡红，正用纳米材料紧急修补船体破洞。
“他们用货轮走私服务器！”陈曦被拉上救生艇时还在咳嗽，“船舱里有30台伪造冰层数据的机器……”
“不只是数据战。”教授望着远去的货轮，“他们在北冰洋投放了300台地震波发生器，美其名曰勘探新能源……”
陈曦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咸涩的海水。在她湿透的衬衫口袋里，来自达卡贫民窟医生的邮件正在自动下载附件：那是张高温灼伤的病患照片，溃烂的皮肤纹路竟与扭曲的气候曲线惊人相似。
阳光爬上床头柜上的橘子，果皮纹路让她想起冰盖融水的卫星图。苏珊娜拄着拐杖推门进来，额角纱布渗着淡黄：“硬盘数据恢复成功了，但威廉姆斯的人开始起诉我们侵犯商业秘密。”
7天后，修正后的气候模型登上《自然》封面。李墨飞在新闻发布会上展示孟买推演视频时，威廉姆斯集团股价暴跌23%。但所有人都注意到，李教授全程戴着医用护腕。那夜在码头夺回硬盘时，他的右手腕骨裂了两处。
苏珊娜在实验室角落调试着新一代保温材料，纳米涂层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珍珠白。陈曦悄悄把达卡的照片塞进报告附录，窗外的暴雨云正在积聚新的力量。
超级计算机依然在日夜运转，这次它们推算的不只是海岸线，还有人类文明与自然法则之间那道脆弱的堤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