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费尽心思接近苏怀逸，处处示好，步步为营，如今又对凌珩用这一套……”
“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烦！”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他知道这话难听。
他来此本也不是为了求和。
可往常她总会顶嘴，今日却是反常地安静。
安静得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大概是她不愿理自己。
连争执都懒得搭理了。
“算了，当本宫没来过。”
凌楚渊低声说道。
话未落，便转身要走。
这时，屏风后人影一动，一道小小的身影探了出来。
“哥哥，是我……”
稚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竟是九公主。
“……”
凌楚渊脚步一顿。
“哥哥。”
九公主扒拉着屏风的边缘，怯生生地问。
“你是不是惹初尧姐姐生气了？”
凌楚渊脸上的僵硬只是一瞬。
很快恢复了冷峻。
“惹她生气？”
“她若真有那本事，倒也不至于至今还躲在屏风后，连面都不敢露。”
“该生气的是本宫才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九公主皱着小脸，眼睛里盛满了困惑与不解。
“做了错事的人才会道歉。太子哥哥要是没错，干嘛特地来找初尧姐姐呢？”
他有说对不起吗？
刚才那番话句句带刺，哪里有一个字是在道歉？
“你想错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
“我绝对不会向她低头！
该服软的，明明是她才对！
她为何任性离宫？
为何拒不见他？
在他心中，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九公主仰头望着他，眼瞳清澈。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情绪。
但前些日子，夫子教了她一个词：口是心非。
九公主一直不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今天，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她忽然就有点懂了。
原来，人的心和嘴，是可以不一样的。
凌楚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九公主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很快又鼓起勇气。
“阿娘跟我说过，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肯承认。我上个月不小心打碎了阿娘最心爱的瓷瓶。我因为怕被骂，一直不敢讲，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好久。”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
“可后来还是被发现了，结果阿娘根本没像我想的那样发脾气。她只是蹲下来，轻轻抱住我，说‘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牵起凌楚渊宽大而冰冷的手掌。
“道歉其实一点都不难，太子哥哥。”
“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错就不再喜欢你。他们只会心疼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凌楚渊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天真无邪的小脸，眉心微微一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曾批阅朱批，也曾握过剑。
可如今，它却微微颤抖着。
仿佛在克制某种深埋心底的情绪。
“太子哥哥要是想通了，明天晚上再来找初尧姐姐就好啦。”
九公主又开口。
嬷嬷说初尧姐姐最近有事，所以暂时不住在悦仙宫。
前几日她被一纸密令调往西苑处理旧档。
之前嬷嬷还说要走好几天。
照着日子算，应该就是明晚能回来。
到时候太子哥哥过来，正好能见到她。
九公主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凌楚渊的表情。
又是一阵安静。
凌楚渊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梨花木门上。
那是初尧住过的房间。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他眼神冷峻如霜，带着审视与警惕。
他不相信一个小女孩会如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这里。
背后必有人授意。
九公主耸了耸肩。
“没人教！我自己知道的！”
凌楚渊嘴角微微一抽。
虽然不太信，却还是勾起了一丝笑。
也许……
真是他多疑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
可宫里的孩子，哪个真正天真？
“行，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他语气缓和了些。
“今晚我来过的事，你不准告诉任何人，听见没有？”
九公主怯怯地点了点头。
“嗯嗯，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就在凌楚渊准备离开时，她忽然又追上来。
“对了哥哥，你有没有查出那天欺负初尧姐姐的人是谁？”
凌楚渊的目光瞬间沉入黑暗。
“还没有。”
两个字，沉重如石，坠入夜风之中。
九公主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失望。
“好吧……但哥哥定要抓到那个人，给初尧姐姐讨个公道！初尧姐姐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不该被欺负。所有伤害她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初尧姐姐从不凶我，还会给我缝小兔子，给我讲故事……她那么好，为什么有人要伤害她？”
凌楚渊眉心一颤。
这么点大的孩子，竟然学会拐弯抹角地说人了？
“哦，行了行了。”
他语气烦躁地回了句。
“哎！太子哥哥，等一下！”
本来已经要走的九公主，转身又扑过来。
一把拽住了凌楚渊的袖子。
“讲。”
凌楚渊声音低沉。
九公主歪着脑袋，眉头皱成个小疙瘩。
“太子哥哥，最近有人送汤药过来吗？”
“什么？”
他眼神一冷。
“你前几天不是给初尧姐姐送了补身子的汤吗？怎么后来就没再送了？是不是你们闹别扭了？我阿娘说了，男人要大度，不能斤斤计较。”
她一口气说完，每句话都像有意安排过。
凌楚渊目光沉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看见本宫派人送东西了？”
前些日子，他确实悄悄安排人送过药膳。
那是在深夜，他亲笔写下药方，连名号都不曾留下。
他不愿让人知晓他对初尧的关照。
可如今，竟被一个孩子说得如此直白。
他缓缓蹲下身子，语气温和道：“告诉哥哥，你看见的送汤的人，长什么样？”
“他送的又是什么汤？什么颜色？闻起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装在什么碗里？瓷的？青花的？还是普通的粗碗？”
“碗上有无标记？有没有盖子？盖子是什么材质的？”
九公主撅着小嘴，努力回忆那天的情景。
好半天，她才慢慢开口。
“那个人……穿着灰布衣，像是杂役……脸……脸好像被帽子遮住了，看不清……”
“汤是白色的，热气腾腾的，闻起来……有点药味，但又不像药……”
“碗是白色的瓷碗，边角有点缺口，上面还有一道裂纹……”
她说得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