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濡目染之下，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毕生追逐的榜样。
换成是她自己。
她心中最敬重的姐姐，忽然背弃家族，投身敌营，她或许会比宋钰儿更加难以承受。
可是……
“我不知是谁在背后散布这些谣言，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宋初尧从未背叛过宋家，也永远不会背叛！”
宋初尧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
“那天在刑场，刀刃落下时，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宁愿死的是我！”
“你知道吗？活着太难了。每天睁开眼，都要背负那么多屈辱与误解。我宁愿替爹娘去死，宁愿替宋家人去死，也不愿再看着你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宋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他又怎可能在听到这些话后，完全无动于衷？
他终于抬起了手，指尖紧扣在脸上那张银质面具边缘。
咔！
一声轻响，面具应声而落。
宋初尧心头一震。
以为他终于愿意卸下防备，与她以兄长身份说一席真心话。
然而，当那面具彻底滑落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然收缩，僵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是记忆中那个英俊沉稳的大哥。
而是一张被大片烧伤彻底毁去的脸。
皮肉焦黑扭曲，层层叠叠地堆叠在一起。
左眼被疤痕覆盖，仅存的右眼深陷在沟壑纵横的肌肤中。
透着令人心悸的痛苦。
宋初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几乎要惊叫出声。
她在宫中待过多年，见过太多血腥残酷的场面。
可眼前这张脸，却是她一生中见过最触目惊心、最令人窒息的景象。
“大……大哥，你脸怎么会……”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宋墨依旧站得笔直，没有丝毫闪躲。
“天家亲手赐予我的恩典。”
“他们先杀了父亲，再抄了宋家满门。就连我们那些被发配边疆的族人，也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留下。”
原来，宋太傅为了保住宋墨的命，早就秘密安排了一个替身。
经过精心伪装后，被押赴刑场处决，对外宣称宋墨已死。
而真正的宋墨，则早已在夜色掩护下，换上了另一重身份。
紧接着混入流放的队伍中，一路颠沛流离，逃出生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曾经风光霁月的宋家大公子，竟会以这般方式苟活于世。
谁能想到，天家的人竟然如此狠心！
为了彻底铲除宋家势力，连一丝喘息之机都不肯留。
此时此刻，宋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一夜冲天的大火。
他仿佛还能听见妻儿在火中凄厉的呼喊。
那一幕幕如刀割心，如针扎肺，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怎么可能不恨？
那一夜的火光，不仅烧毁了宋家百年基业，更烧尽了他对朝廷最后一点忠诚。
他曾经忠心耿耿，披肝沥胆，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满门惨死。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朝廷，又凭什么值得他效忠？
宋墨身体猛地一抖，双手紧握成拳。
他闭了下眼，极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滔天恨意。
“你说你没投敌，也没背叛宋家。”
他缓缓开口。
“行，我暂且信你一次。现在我问你，你跟我走吗？”
这是宋墨给宋初尧的唯一一次机会。
他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冒险。
他需要一个真正可信的人，来共同完成接下来的复仇大计。
这个人，他原本最希望是宋初尧。
若是她拒绝，他便从此与她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跟大哥走吗……
宋初尧却愣住了。
不是她不想答应，而是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事情的发展太快，太巧，太像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局。
没错，宁宣帝的确狠毒绝情。
也正是他亲口下令，诛灭宋家满门。
宋家已经被彻底击溃，朝中再无任何势力可言。
被发配到边疆的，全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当时宋家的事已然闹得满城风雨。
北魏的读书人更是群情激愤，纷纷上书请愿，指责朝廷滥杀忠良，暴虐无道。
民间流言四起，甚至有人开始质疑皇权。
宁宣帝如果做得太绝，反而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他身为皇帝，坐拥天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宋初尧一直怀疑，背后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那些突如其来的密报、朝中突如其来的变局、宋家倒台的节奏……
一切都太精准，太有条不紊。
“大哥，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
宋初尧终于鼓起勇气，试图开口解释。
可她这番话在宋墨听来，无异于拒绝。
“算了。”
他角色已经沉了下来。
“你既然不愿意，那当我说了句废话。今晚我也没来过，没见过你。”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门外走去。
“你听我说！”
“我是想查清楚真相……”
宋初尧连忙追上去。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胸腔剧烈起伏，声音里满是焦急。
可宋墨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宋初尧伸出手，什么也没抓住。
她跑得太急，脚下一崴，重重地摔倒在地。
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头上，掌心也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火辣辣地疼。
这点伤并不重，可却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彻底击垮了她的心。
那一瞬间，积压已久的委屈、误解和无助全都汹涌而出。
她缩在寒风里，双臂环抱着膝盖，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宋初尧住的院里。
一道人影悄然出现。
凌楚渊静静站在院中。
他眯着眼，眸光微闪，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可今天，他心情出奇地好。
唇角甚至不易察觉地扬了扬。
反而走上前，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
宋初尧是因为要照顾西辰的人，才被临时安排到这里。
并不是她主动进了三皇子府。
那些传言，不过是外人断章取义的揣测。
凌楚渊不傻，他清楚，一切都是凌珩的算计。
凌珩故意制造混乱，又恰好让宋初尧接手西辰事务，把她推入这复杂的局中。
是自己以前太小看凌珩了！
凌楚渊心底冷笑。
他在宋初尧屋子里坐下。
四下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