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慕容婉挺着即将足月的孕肚，前往兵部递交产假文书。
行至廊下，听见虚掩的门内传来兵部侍郎与下属的低语。
“大人，这封八百里加急……要按例公布吗？”
刘侍郎长叹一声，“陛下有密旨，此报……暂压。待慕容参军平安生产之后……再行议处。唉，也是可怜，怕她受不住这打击啊……”
慕容婉脚步猛地一顿，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什么意思？是……阿湛的消息吗？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好小桃死死扶住。
“小姐！”
慕容婉强撑着口气，推开房门，脸色苍白如纸，“刘大人……你方才说的军报，是不是关于苏将军？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刘侍郎吓得魂飞魄散，忙起身：“慕容参军！你……你怎么在此？不是，不是苏将军的事……”
“大人！”慕容婉推开小桃搀扶的手，对着刘侍郎深深一躬，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我是军人，扛得住。求您……告诉我实话！他到底怎么样了？”
话已至此，刘侍郎知道再也无法隐瞒。
他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一封染着尘泥的军报，递了过去，
“慕容参军……节哀。苏将军他……为国捐躯，是……是英雄。”
慕容婉一把夺过军报，目光落在那几行字句上——……苏湛将军……为截杀北疆王……身陷流沙沙崩……力战……殉国……
轰——
仿若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颜色。
她甚至流不出眼泪，一口气堵在胸口，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慕容参军！”
“小姐——！”
“快！扶到里面值房！去请太医！快啊！”刘侍郎急得满头大汗，连连跺脚，
“完了完了！慕容参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这颗脑袋怕是不保啊！”
消息飞快传入宫中，太皇太后即刻派了掌事桂嬷嬷，带着宫里最有经验的稳婆和女医官火速赶到。
兵部临时布置的产房内，慕容婉早已被阵痛唤醒，但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死的绝望。
她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任凭稳婆如何催促，都使不出半分力气。
“参军，用力啊！孩子卡着不行啊！”
“婉儿！我的儿！你看看娘！用力啊！”闻讯赶来的苗夫人扑到榻前，握着女儿冰冷的手，泪如雨下。
女医官施针后，神色凝重地对苗夫人道：“夫人，慕容参军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她自己没了求生之志啊！
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俱危！”
“那怎么办啊！婉儿，你醒醒......”
宫门口，萧楠刚带着诺宁从皇陵归来，向太皇太后复命完毕，嘉敬的葬礼让他身心俱疲。
“王爷！王爷！”侍从狂奔而来，气喘吁吁，“慕容参军在兵部……突然要生了！情况不好，听说……怕是要难产啊！”
“什么？婉婉要生了！”萧楠脸色骤变，转身就如离弦之箭般跑向兵部。
“父亲！父亲！”诺宁在身后拼命追赶，可父亲的背影没有一丝停留。
“噗通”一声，他摔倒在地，手心擦破，委屈地放声大哭：“父亲……等等诺宁……父亲不要我了……呜呜……父亲坏！只要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侍从扶起他，诺宁看着父亲消失的拐角，气得用力跺脚，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被抛弃的怨恨。
兵部值班室门外，萧楠不顾苗老将军的阻拦，冲进了血腥气弥漫的产房。
他看到榻上气若游丝的慕容婉，心脏被狠狠揪住。
到榻前，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俯下身，模仿着苏湛的语气，在她耳边急切地呼唤：
“阿婉！阿婉！你醒醒！我回来了！我是苏湛啊！”
“阿湛……？” 慕容婉涣散的意识微微回笼，眼神微微张开，手指无力地回握住他，泪模糊了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
“阿湛……是你吗？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萧楠感受到了慕容婉对苏湛那深入骨髓的爱恋与信任，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来不及品味苦涩，他继续用苏湛的身份鼓励她，
“我没有死！只是被困在了一个地方！阿婉，你听着！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努力！把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知道吗？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真的……？” 慕容婉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泪水混着汗水，“阿湛……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发誓！”萧楠紧紧握着她的手，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凑在她耳畔，如同情人呢喃般给予她最后的力量，
“阿婉，用力！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我们的孩子在等着见我们！”
“参军，快！跟着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稳婆惊喜地大喊。
“婉儿！加把劲儿！就快出来了！”苗夫人也在一旁鼓劲。
慕容婉紧紧回握萧楠的手，咬紧牙关，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压抑而决绝的嘶吼——
“哇啊——！”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兵部值房内凝重的空气。
“生了！生了！是个很漂亮的千金！”稳婆道。
慕容婉听到孩子的哭声，随即彻底脱力，晕死过去。
萧楠拿出帕子，轻柔地为她擦拭满脸的汗水和泪水，看着苍白脆弱的睡颜，他红了眼眶。
在这一刻，他对她的心疼压倒了一切，甚至希望，苏湛牺牲的消息真的是假的，好让眼前的女人，不必承受这剜心之痛。
“李医官，她……没事了吧？”
女医官仔细诊脉后，回道：“王爷放心，慕容参军是力竭晕厥，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产后气血两亏至极，需精心调理。下官这就开方子。”
苗夫人抱着小小的襁褓，看着里面红皱却眉目清秀的外孙女，欢喜又心痛，哭成了泪人。
萧楠为慕容婉掖好被角，这才起身，走到苗夫人面前，目光落在小小的婴儿脸上，眼神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近乎虔诚的激动。
“她……长得真可爱，和婉婉一模一样。”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小小的生命，“我……可以抱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