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苡柔又如何不知道她的打算,才说了刚才那番话。
“柔妹妹,你和陛下近在咫尺,该低头时便低一低头,莫要辜负了这番缘分,辜负了彼此的心意。”
姜苡柔认真地点点头:“婉姐姐的话,我记下了。”
两人又说了许久体己话,直到日头偏西,慕容婉才起身告辞。
医馆门外,云影对慕容婉深深一揖,神色郑重:“慕容参军,此去路途遥远,望您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慕容婉颔首道:“云大人留步,不必再送。照顾好娘娘。也祝你和语嫣姑娘幸福美满。”
小桃如今也学会了骑马,上马补充道:“云大人,麻烦您告诉语嫣一声,我也跟着小姐一起去北疆啦!去找找李副将!让她安心!”
云影连忙招手,朗声应道:“知道了!一定带到!祝你们一路顺风,诸事顺利!”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深深叹息:
这世道,找人的千里奔袭,等人的望眼欲穿,近在咫尺的偏偏互相折腾。
还是我和语嫣好,顶多她嫌我不正经……可我们甜是真的甜。
陛下,您什么时候想通,来接我们啊!
陆离那根木头倒好,日日在御前献媚......
京郊,落凤坡密林
初冬的暮色裹着冷雾,沉甸甸压向林道。
林间小径深处,一匹棕黑色骏马正不停甩着鬃毛,蹄子踏过霜地时沾了层细碎的冰碴 ——
马背上的鞍鞯边缘凝着薄薄一层白霜,显然是在寒风里奔波了许久。
墨凌川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落地瞬间,寒风便掀起斗篷,露出内里勾勒出挺拔身形的玄色劲装。
他本就生得一副清润相貌,眉骨舒展不凌厉,鼻梁线条温和中透着几分书卷气,好看的嘴唇因天寒泛着青白色:
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下颌冒出的胡茬沾了些微霜粒。
一双狭长眼眸,眺望向京城方向。
像能穿透前方重重屋宇与寒雾,落在某个牵挂的身影上。
他喉结轻轻滚动,一声低唤从冻得有些发僵的唇间溢出:
“柔儿……我来了,这一次,定要带你走。”
尽管他每日每夜,都能通过缠丝同命蛊,清晰感受到另一端传来的、姜苡柔对焱渊的思念与爱恋,如同细密的针,反复扎刺他的心脏。
可那又如何?
他嘴角勾起一抹偏执的冷笑。
既然焱渊不珍惜你,让你怀着身孕独自离宫,住在那简陋的医馆里……既然他嫌弃你怀着我的孩子……
那就让咱们一家三口团聚。
他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朱清道:“王上,奴才已经通过密报网,取来了为您准备的假身份——南边来的玉石商人,文牒、路引一应俱全,名叫沈川。
只是王上,那医馆虽在京郊,但守卫想必也不松懈,尤其是陛下……的人极有可能在暗中监视。我们该如何才能不引人注目地接近王后呢?”
墨凌川收回远眺的目光,眼神恢复了属于南诏王的冷静与锐利。
“自然不能就这样去,这样会吓到柔儿。而且,正如你所言,焱渊必定布有眼线。”
他略一沉吟,一个计划已然成形,
“……听闻京郊近日不太平,时有商队遭匪徒劫掠。
若有一位来自南边的沈老板,不幸路遇匪人,身负重伤,性命垂危,恰好被好心人救起,送往附近唯一一家医术高明的医馆……”
他看向朱清,眼神幽深:“你说,以柔儿的性子,她会见死不救吗?”
朱清立刻领会,躬身道:“王上圣明!王后仁心仁术,必定亲自救治。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进入医馆,留在王后身边。只是……要委屈王上受这番皮肉之苦了。”
“无妨。”
“只要能靠近她,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墨凌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即将加诸己身的伤痛不值一提。
为了带走他的柔儿,和他的孩子,他什么都愿意做。
“去准备吧,务必做得逼真。”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翌日,京郊,医馆。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苦的香气,姜苡柔正低头碾药,一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温婉。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从扶着一位重伤的男子踉跄而入。
那男子满面风尘,左肩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经粗略包扎,仍渗着血。
他脸上易容的痕迹极其高明,掩去了原本俊美的轮廓,只留下一片失血病态的苍白。
“姜先生……救命……”他虚弱地呻吟,
李大夫刚要上前,男人突然激动起来,伤口因他的动作又渗出血水。
他一把抓住姜苡柔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我只要姜先生。”他喘息着,眼神执拗地锁住她,“若换旁人,我宁可死在这里。”
四目相对的一瞬,姜苡柔一怔,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熟悉。
“松手,还想不想活了?”
男人立刻顺从地放开,甚至虚弱地牵了下嘴角。
她仔细地为男人清理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
动作间,一股极淡的、被血腥气和草药味掩盖的松木檀香气味,若有似无地钻入她的鼻尖。
姜苡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气味……太熟悉了。
很像是墨凌川惯用的熏香。
怎么会?
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男人。
男人紧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呼吸微弱,完全是一副重伤濒危的陌生模样。
是错觉吧……
她暗自摇头,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墨凌川远在南诏,怎会出现在这京郊医馆,还伤得如此之重?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姜苡柔定了定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整个清创缝合的过程,这个男人未发出一声痛呼,只是那双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一旁的慧心看着自家先生挺着已然显怀的肚子,还要弯腰为这陌生男子处理如此可怖的伤口,忍不住蹙眉开口:
“这位……壮士,我们先生怀着身孕,实在不宜过度劳累。
您的伤势虽重,馆内还有其他医师,医术也都是极好的,不若……”
姜苡柔轻声打断:“无妨,他这伤口处理需得格外仔细,不然会发炎。”
她说不清缘由,或许是医者的本能,或许……是心底那丝无法言说的疑虑与牵引。
处理完毕,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好好歇息,伤口莫要沾水。明日我再来为你换药。”
转身欲走,忽然,一只滚烫发颤的手,猛地从榻上伸出,精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