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宁的大雨下了一夜，京城却是朗月当空，繁星闪烁。
永安侯夫人孟氏一夜好梦，起床后神清气爽，一大早便来到松鹤堂给永安侯老夫人请安。
孟氏是永安侯老夫人的外甥女，从小就经常出入永安侯府，和永安侯老夫人的感情也一向不错。
永安侯老夫人刚刚起来梳洗完毕，孟氏进来见着，笑盈盈问了安，又在惯常的位置上落了座。
她看了老夫人两眼，笑道：“母亲昨晚吃了梁御医的药，睡得可还安好？”
永安候老夫人微微颔首，“还行，夜里头的确没怎么痛了，如今起来也比往常要松快一些。”
孟氏听了，眼角眉梢都绽出笑意，“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梁御医的药还是很对症的，相信一直照梁御医的方子来，母亲的头疾定能大好。”
“但愿吧。”
永安候老夫人笑了笑，她一向好静，言辞不多，孟氏早知道了她的脾性。
寒暄过后，孟氏便直接给她汇报了今日家中的一些要事。
永安候老夫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下头。
待大小事情说完，孟氏终于捡起了最后一桩事来。
她望了望老夫人的脸色，道：“母亲，今日便是先夫人的忌日，儿媳已经准备好了一应事宜，侯爷不在京中，今日怕是要代为去先夫人坟前跑一趟。”
老夫人又抿了一口热茶，微微点了下头，“既准备好了便去一趟吧。”
说罢，她放下茶盏，抬眸望向孟氏，“你是个妥当人，这府里一应事务都靠你打点着，你的辛苦侯爷都是知道的。这死了的人也就死了，侯爷权当只是纪念一下，你莫要因为这事与他生了情分。”
她说得很平静，眸中看不出任何喜恶。
孟氏端庄笑着，乖顺点了下头，“是，儿媳晓得的，母亲您放心。”
该说的说完，孟氏起身告退。
待孟氏走后，永安侯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郑妈看了，担心道：“老夫人，您觉得怎样？”
“不碍事，只是听了那么多府里的事，有些乏了。”
郑妈见老夫人面色的确不算差，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老夫人要不先歇一会儿？”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扶我到那边榻上歇歇吧。”
郑妈应下，扶着老夫人过去，伺候她坐到榻上，又在老夫人身后塞了软枕，让她可以舒服地半躺着闭目养神。
老夫人刚闭上眼，忽地想起什么，又睁开眼道：“我这身子有些乏，你派个人到芝兰院去一趟吧，让瑶丫头这两日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
郑妈应了出去，少顷便又打了帘子回来。
见老夫人还在揉着太阳穴，郑妈快步走过去，轻声道：“老夫人，要不老奴给您按按吧。”
老夫人微微颔首，松开手将头靠在枕上。
郑妈净了手，又将手捂热，这才在老夫人头上轻轻揉按起来。
老夫人不说话，郑妈也不敢弄出半点儿声音，松鹤堂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也不知揉了多久，老夫人兴许觉得舒坦了些，微微拧紧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气，“夫人那边已经往京郊去了吗？”
郑妈方才出去时刚好听到一些动静，忙道：“听说夫人从松鹤堂出去后便带着人出发了。”
老夫人没说话，默了半晌后才又开了口，“也亏得她这般上心。”
郑妈听出老夫人的语气，知道她现在是想和人聊上两句，便微笑着接话道：“夫人一向是个稳妥人，又钟爱咱们侯爷，每年先夫人忌日都把事情办得很妥当，这回也肯定不例外。”
老夫人点了下头，思绪渐渐飞到从前，悠悠道：“是啊，她从小就对川哥儿上心，这点我也是知道的。当年还打算让她进门做世子夫人，谁料川哥儿一眼就相中了元氏，想着强扭的瓜不甜，我便顺了川哥儿的意。
到后来元氏出事，我想着锦姝一门心思对川哥儿好，总不会亏了川哥儿，才逼着川哥儿娶了锦姝做填房。也难为她嫁进来后对川哥儿心意不减，也把家操持得像模像样，从来没有半点儿怨言。”
说着想起什么，一股闷气堵在心口。
老夫人顿了顿，将这口郁气长长吐了出去，又接着道：“可我看得出来，这二十年里，川哥儿心里始终只有元氏一个，我真怕锦姝哪天被川哥儿这心思给伤着了，好好一个家没了和睦就只剩下折腾，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心堵，总想着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郑妈听了忙劝慰道：“老夫人您多虑了，老奴瞧着这些年里侯爷和夫人相敬如宾，把世子和小姐都养得极好。若没有老夫人您当初的决定，侯府也没有如今这祥和的模样不是？
再说了，侯爷是个有分寸的，心里虽惦记着先夫人，可也从没让这份惦记放在明面上给夫人难堪过，夫人对侯爷还是一如既往钟爱得紧，老奴觉着怕是只有老夫人您这等火眼金睛的人物才能看出侯爷的真正心思呢。”
听了心腹嬷嬷的开导，永安侯老夫人心里的郁结稍稍舒坦了些，悠悠道：“但愿吧。”
郑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关切道：“御医说过请老夫人不要思虑过重，否则这头疾怕是会反复不愈。老夫人您为侯府操了那么多心，老侯爷在天有灵看见您这般，肯定会心疼不已。
以老奴愚见，侯爷是顶好的，做事情也是有分寸的，老夫人您还是多爱惜爱惜自己，好好把身体养回来才是正道。只有您健康无恙，侯爷才能安心，侯府上下有您这定海神针在，还怕失了和睦吗？”
老夫人终于被说得露出一抹浅笑，忍不住嗔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能唠叨，我这耳朵都要被你唠叨出茧子来了。”
“那也是老夫人您厚道也容老奴能这样一直唠叨着，老奴从兵乱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您，这么几十年下来，老奴看到您辛辛苦苦操持一切，真是心疼您，在老奴心里，什么都比不上老夫人您重要。”
说着，郑妈眼眶也微微泛了红。
永安侯老夫人知道这都是郑妈的真心话，遂抬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也难为你有心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帮我拿个毯子过来，我想在这儿眯一会儿。”
“是。”
郑妈应下，快步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