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西川军的心理攻势更加密集。他们甚至派出了数百神箭手向城内射出了无数箭书,上面写着优待俘虏的具体条款。
“看,这上面说,来降者,赏钱帛..”一个识字的老兵念着传单上的内容。
士兵们围拢过来,听得入神。当听到“来降者,赏钱帛,归乡里”时,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
“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活...”一个士兵低声说。
“我媳妇刚生了娃,还没见过面呢...”
这些箭书如同瘟疫般在军中传播。识字的中下层军官们读着箭书上的内容,面色越来越凝重。
校尉王斌的营帐内,几个队正聚在一起,人人面带忧色。
“王校尉,听说郑帅真的要两日后再次出战?”队正赵四不安地问道。
王斌沉重地点头:“今早军议时,郑帅确实这么说了。”
“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另一个队正激动地说,“昨夜一战就折了数万人,再来一次,咱们这些人还能剩下几个?”
营帐内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着自己的命运。
城南的营房里,老兵王二虎默默擦拭着长枪。他是东川军的老兵,经历过大小数十战,但这次的感觉格外不同。
“二虎,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回家吗?”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怯生生地问。
王二虎没有回答。他想起昨夜那一仗,西川军的箭雨如同长了眼睛,专射东川军的要害。那种精准的打击,分明是早有准备。
“我听回来的弟兄说,”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西川军那个周参军放出话来,说只要咱们不抵抗,他们绝不攻城。”
“那郑将军为啥还要出战?”年轻士兵不解。
王二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将军们想的是立功,咱们小兵想的是活命。”
与此同时,在伤兵营中,那些被释放回来的伤兵正在向同伴们描述在西川军营中的见闻。
“西川军的伙食真好,白米饭管饱,还有肉汤喝。”
“他们的伤药也好,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华将军亲自来看望我们,说都是大唐将士,不该自相残杀...”
这些话语在伤兵中传播,很快又通过探视的同伴传遍了全军。
校尉张铁柱巡查军营时,发现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来了才慌忙散开。
“都在议论什么?”张铁柱板着脸问。
一个胆大的士兵站出来:“校尉,听说...听说郑将军两日后还要出战?”
张铁柱脸色一沉:“军机大事,也是你们能打听的?”
但士兵们并没有被吓住,另一人鼓起勇气道:“校尉,昨夜已经死了那么多弟兄,为什么还要打?我们...我们想回家...”
“混账!”张铁柱大怒,“临阵退缩,按律当斩!”
然而这一次,他的威慑似乎不再有效。士兵们虽然不再说话,但眼中的不满和恐惧却显而易见。
中午开饭时,气氛更加诡异。火头军抬来的粟米饭,竟然剩了大半。这在以往是绝无仅有的。
“怎么回事?”炊事官疑惑道,“今日的饭食不合口味?”
一个士兵小声嘀咕:“吃饱了又如何?过两日说不定就成刀下鬼了...”
这话引起了一片附和。
“是啊,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不如降了...”
“我娘还在家等我呢...”
类似的对话在德阳城内各处上演。军心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傍晚时分,军心的动摇越来越明显。在领饭时,士兵们排着队,却很少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可怕。
“听说没有?昨夜那一仗,西川军其实可以全歼我们,他们是故意放我们回来的。”一个士兵低声对同伴说。
“我也听说了。西川军说要给我们一条生路...”
这样的对话在军营的各个角落悄悄进行着。
队正李顺巡视营房时,听到两个年轻士兵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我阿耶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谁说不是呢。”
李顺心中一痛,没有出声制止。作为带兵的人,他理解这些士兵的心情。
夜幕降临时,德阳城内的气氛更加诡异。巡逻的士兵队形松散,军官们的呵斥也显得有气无力。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在城北的一处哨位上,两个守夜士兵低声交谈:
“你听说了吗?西川军说,只要咱们不开城门抵抗,他们破城后一个不杀。”
“真的假的?”
“回来的伤兵都这么说...而且你看,西川军明明可以攻城,却一直围着,而且还留了北门没围,这是在给咱们机会啊...”
城北军营,都头刘大勇发现手下两个士兵正在密谋什么。见他来了,两人慌忙行礼。
“你们在商量什么?”刘大勇厉声问道。
两个士兵支支吾吾,最后其中一个扑通跪地:“都头,我们...我们想今晚翻墙逃走...”
刘大勇勃然大怒,拔出佩刀:“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但刀举到半空,他却迟迟没有落下。看着两个年轻士兵恐惧而又坚定的眼神,他想起了自己在家乡的妻儿。
最终,他长叹一声,收刀入鞘:“走吧...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两个士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即连连叩首,转身飞快地跑了。
刘大勇望着他们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今夜逃走的绝不会只有这两人。
果然,不一会,又有北门守军报告,有十几名士兵趁着夜色缒城而下,向西川军营方向逃去。
“要不要追?”副手问道。
刘大勇望着黑暗中那些模糊的身影,长叹一声:“追回来又如何?军心已散啊...”
这一夜,德阳城中无人安眠。士兵们躺在营房里,听着窗外巡逻队的脚步声,各自盘算着前程。军官们在营帐中窃窃私语,讨论着可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