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出门，便看到个站在戏院大门的身影。
那人虽说须发同样花白，但看着比田文，倒是壮实许多，明显是个生活安逸的富家翁。
许是在寒风中站久了，那人稍稍有些哆嗦。
刚一见到几人出门，他便猛地抬起了头。
“文哥。”
两个字出口，方海便再度低下了头。
显然，这看戏的两个小时里，田文并没有闲着。
只不过韩芷却弄不明白。
自落座开始，四人便没动过身子，除了快散场时，班主跑来问了一句，也再没见过别人，这方海是怎么来的？
虽然猜不到答案，但她看着方海的表现，心里也凉了一大截。
而毕轩则开心的很。
他招了招手，摆出副主家模样，主动道。
“老方啊，等久了吧，文哥，要不咱们就在戏院里聊？”
说话间，此前几个看戏的老人，也三三两两从戏院走了出来。
田文主动让开身形，随口道。
“好啊，你去安排吧，今晚就辛苦一下戏班，让他们再来上一台戏。”
说到这儿，田文顿了顿，转而补了一句。
“找出一个小时以内的戏，也就够咱们聊天了。”
“好，我这就办。”
言毕，毕轩便进了戏院。
田文则打量了方海几眼，乐呵呵道。
“老方，我记得咱们一起喝过茶，对吧？”
“您记性真好，三年前，雷家主确实领着我，和您见过一次。”
“既然见过，咱们就是朋友，老朋友之间，就不用客套了吧？”
田文话说的客气，方海却不敢当真。
哪怕回话，他也始终没有抬头。
“是，您吩咐就好。”
“你那买卖做的不错，我没什么可吩咐的，就是问你个问题。”
说到这儿，田文却收住了话头。
他故意晾了几人片刻，反倒朝院内指了指。
“戏马上就开唱了，我可不想耽误了听戏。”
此刻，韩芷很想走。
她本以为，这次碰头，真的就是次很简单的集会。
应付完差事，大家背地里出手段，韩芷倒是不怕。
可正面对上，她不止心里发虚，甚至腿脚都有了些发软。
看出韩芷的不堪，杜秋生朝前者靠近一步，装作不经意，将手横了过去。
韩芷下意识将手搭上，柔柔朝两位老人一笑。
“刚才那出风云会，唱的可真不错，我有点等不及，想看看下一场会是什么了。”
“龙虎斗之后，自然是决胜负，我点了曲定军山，杜神医觉得如何？”
“是该一战定胜负，那咱们就看看去？”
田文笑了笑，依旧当先踏入戏院。
而杜秋生，则扶着韩芷，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唯独站在原地的方海，缓了半晌，这才勉强从几人的压迫感中，慢慢脱离出来。
明明屋外寒风刺骨，他又站了许久。
仅仅三两句话的功夫，方海却出了一头大汗。
抹去汗水，他叹了口气，看着戏院大门，是真想逃，却又知道逃不得。
这次，空旷的戏院，虽说依旧没包场，但时间太晚，却和包场没区别。
满院上百张桌子，就坐了一桌人。
许是毕轩嫌弃，杜秋生剥花生的响动，桌上还只放着一壶茶水。
可正因这一桌人，戏班后台，却忙成了一锅粥。
“动作快点，妆化好了吗！”
“马上！”
“马上个屁，我再给你五分钟，要是化不好，你就别上台了！”
饰演刘封的年轻男孩，手中忙个不停。
连带着他的口中，还不停念叨着。
“就五分钟，这可怎么画的完啊！”
“程梓，我来帮你。”
刚加入戏班的程梓，因为清秀长相，很受班里女孩欢迎。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他得不到班主的好脸色。
以老班主的话说。
‘招蜂引蝶，进门就是个祸害！’
可程梓的嗓子，却真是老天爷赏饭，班主也真想将他捧出来。
只不过碍于田文的话，上了些岁数，脖颈有数道横纹的老班主，此刻却有些纠结。
“方家主，你到底什么打算？”
“啊？”
虽说早立过盟约，但真遇上了田文问话，方海心里仍旧有些哆嗦。
“我…”
为难之际，杜秋生又开了口。
“文哥问你，你就循着本心说就是了，他是大人物，不论什么结果，想必都不会为难你。”
“是啊老方，咱都认识多少年了，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不管你怎么选，咱们都是好弟兄。”
毕轩看似在帮杜秋生说话。
可他的言语中，却满是寒意。
方海在三大家族手下，熬了这么些年，哪还不知道毕家的手段。
能在这种家族，一路当上家主，毕轩的手段，说不准还要胜过毕老家主。
三面环伺，只剩韩芷没开过口。
循着最后的希望，方海看了过去。
可他等来的，却唯有躲闪。
看不清韩芷的视线，身边又有人催促，方海狠了狠心，做了场豪赌。
“我在雷家待惯了，如今韩家当了掌舵人，我也愿意继续干下去。
至于您二位那两份，近来咱海运生意不错，我愿意把我那份拿出来，供给您二位。”
方海仍在努力为自己找补。
可田文已经懒得再听。
双手交叠落在腹上，他面无表情，专注看向了台上。
毕轩同样没有说话。
得了这个结果，他捏着茶杯的手，却肉眼可见的用力！
韩芷倒是没了刚才的紧张。
她本就等着结果，如今铡刀已经落下，至于两家会用出什么手段，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揉了揉眉心，韩芷开口道。
“文哥，毕家主，我有些累了。”
“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嗯。”
得了毕轩一句回话，韩芷没有停留，起身看了杜秋生一眼，见他没有动作，便当先离了戏院。
方海哪敢错过，这么个脱身的机会。
与桌边几人道了个歉，便匆匆追了出去。
“韩家主，我今晚不回去了，劳烦您给我找个住处。”
“嗯。”
两人话音渐行渐远，台上大戏也唱到了尾声。
须发皆白的黄老将军，挥刀猛踏几步，阵斩了夏侯渊！
咚
戏班的成色确实不错。
扮演夏侯渊的老生，腿脚不弯，直挺挺砸在了地上。
那一声闷响，恰如毕轩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