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景园后，时欢在雪中走了很久。
青石板小径早已被新雪覆盖，每一步都陷进积雪里。
景园所在的半山别墅区向来清静，这个时间连路灯都熄了大半，只有她孤零零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
偶尔有车灯扫过，照亮她惨白的脸和冻得发青的嘴唇。
司机大概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因此并没有停留。
时欢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声。
想来也是，深更半夜，一个浑身是雪的女人独自行走在富豪区，活像什么都市怪谈里的幽灵。
她第三次尝试开机，手机屏幕却只闪出半截破碎的电量图标，又迅速黑屏。
方才摔的那一跤让雪水渗进了充电口，现在连紧急呼叫都拨不出去。
景秀湾的公寓她是不可能去的，那是霍骁的房子。
学校也没有宿舍可以住，更何况她可能再也去不了这里了。
王雨蒙的号码存在手机里，而手机现在只是块冰冷的废铁。
她知道，转过前面的转角，再走几百米就有一家便利店。
寒风卷着雪粒刮在脸上，像细碎的刀片。
她抱紧双臂，把冻僵的手指缩进袖口。
推开便利店的门时，暖气扑面而来。
收银台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店员，他惊愕地看着时欢明显怔了一下。
“请、请问需要帮助吗？”店员结结巴巴地问。
时欢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指尖冻得几乎捏不住：“热咖啡...谢谢。”
捧着纸杯的温暖让她短暂地闭上眼睛。
玻璃窗倒映出她狼狈的样子，活脱脱的像个被主人遗弃在雪夜的流浪猫。
她轻声问店员：“请问……有吹风机吗？我想借用一下。”
店员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型吹风机递给她。
时欢道了谢，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小心翼翼地用暖风吹着进水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裂，蛛网般的裂痕横亘在漆黑的屏幕上，像是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吹了约莫十分钟，她尝试着按下开机键。
一次，两次……终于在第三次时，屏幕微弱地亮了起来，电量仅剩12%。
她几乎是立刻拨通了王雨蒙的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嘈杂的音乐声和谈笑声。
“喂？时欢？”王雨蒙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愉悦，“怎么啦？”
时欢张了张嘴，那句“能不能去你那里借住一晚”却卡在了喉咙里。
背景音里，她清晰地听到了袁绍康的笑声，还有江迟低沉的说话声。
她不想再跟他的这群朋友们有任何接触了。
“……没事，”她最终轻声说，“就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挂断电话后，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收银员偷偷瞄了她几眼，目光里带着好奇和一丝怜悯。
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孩，为什么会在大雪天里浑身湿透地独自出现在这里？
和霍骁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确实不算小气，给她的卡里存了不少钱，加上她自己工作攒下的一些积蓄，足够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她滑动屏幕，搜索附近的酒店，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将目的地定在了距离此处二十公里外的一家酒店。
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见面了。
索性，离得远远的吧。
时欢离开后，霍骁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他从未感到如此屈辱。
被一个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算计，甚至走得干脆利落。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他不想理会，可对方像是不罢休似的。
他烦躁地掏出来，按了下接听键，声音冷的像冰：“说。”
“骁哥！”袁绍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炸开，舌头明显被酒精泡得发硬，“带时欢妹妹来喝酒啊......”
“滚。”
这个字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袁绍康显然没察觉到他的怒火，还在嬉皮笑脸：“咋了，这才几点啊，又跟时欢妹妹在家生孩子呢？长夜漫漫！快快快，过来玩！江迟过两天要陪家人飞国外了，我也要去江城了...老地方，等你啊！”
霍骁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盯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这房间窒息得让人发疯。
抓起外套，他大步走出门。
路过客厅时，小祖宗正被张妈抱在怀里吃着胡萝卜，他冷眉扫了一眼，抬脚走了。
酒吧VIp包厢里，音乐声震耳欲聋。
袁绍康正搂着麦克风鬼哭狼嚎，蒋凡和王雨蒙窝在沙发角落里合唱情歌，江迟和陆沉则坐在吧台边低声谈论着什么。
门被推开，霍骁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袁绍康眼睛一亮，摇摇晃晃地凑过去：“骁哥！时欢妹妹呢？”
霍骁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直接灌了一口。
蒋凡和王雨蒙的歌声戛然而止，江迟和陆沉对视一眼，同时皱起眉。
“怎么了这是？”江迟走过来，敏锐地察觉到霍骁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霍骁没回答，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烈酒烧过喉咙，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怒意。
他们很少见到霍骁这样外露的情绪。
以往的他，不高兴的时候只会是淡漠、疏离。
可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人窒息，指节捏着酒杯的力道像是要把它捏碎。
陆沉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没说话，只是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袁绍康酒劲上头，凑过来嘟囔：“该不会是时欢妹妹......”
话音未落，霍骁抬眼，漆黑的眸子如深渊般翻涌着暴戾，只一眼，就让袁绍康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缩了缩脖子，讪讪地挪到旁边去了。
包厢里一时没人说话，只剩下王雨蒙和蒋凡的歌声在背景里飘着，显得格外突兀。
几杯酒下肚，霍骁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一些。
江迟见他脸色稍缓，才又开口：“说说？”
霍骁垂眸盯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像是在看一场早已预见的结局。
陆沉低笑一声，晃了晃酒杯，语气玩味：“看来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