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聚会的气氛正热闹。欢笑声,水声,还有咀嚼点心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大部分人都泡在温暖的池水里,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放松。
荧、派蒙和左钰三人没有跟着大家一起下水。他们坐在池边一块干燥的岩石上,派蒙面前摆着一小碟龙龙饼干,但她只是心不在焉地戳着,不像平时那样狼吞虎咽。荧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和几个年轻人说笑的阿伽娅身上,眼神有些复杂。
“荧,你看,阿伽娅笑得好开心啊。”派蒙小声地说着,她偷偷看了一眼荧,又继续说,“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
一个声音在旁边平静地响起,打断了派蒙的话。“她知道。她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
三人回头,看到阿伽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她手里端着一杯果汁,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荧的脸上。
“怎么没跟那些年轻人一起玩?”阿伽娅问道,她的语气很随意,但目光却很直接。“是这里的点心不合你们的口味,还是觉得我们流泉之众的人太吵闹了?”
“没、没有啦!”派蒙赶紧摆着小手,“这里的点心超好吃,大家也都很好客!我们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了!”
阿伽娅没有理会派蒙慌张的解释,她只是盯着荧。“似乎都不是啊。”她喝了一口果汁,然后缓缓开口,“听说昨天是你帮我净化了身体里的深渊力量…那时候,你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荧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唉,我本来还想多瞒几天,至少不要在这种时候让大家扫兴。”阿伽a娅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没想到还是被你这个小姑娘看穿了。”她忽然提高了声音,朝着不远处正和朋友打闹的玛拉妮喊道:“玛拉妮!”
“叫我干嘛?”玛拉妮正笑着把一个朋友按进水里,听到喊声,她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水珠。
“你过来一下,陪我出去走走。”阿伽娅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伽娅,你们要去哪儿啊?出什么事了吗?”旁边的希库埃鲁好奇地问。
“能有什么事?这里太吵了,我出去清静清静。”阿伽娅随口回答。她又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年轻人们,补充道:“你们先玩,我们等会儿就回来了。那边的盒子里还有早上刚烤的点心,不够吃的话自己去拿。”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马洛考欢呼了一声。
阿伽娅领着玛拉妮,还有跟上来的荧、派蒙和左钰三人,离开了热闹的温泉山洞,来到了一处能听到远处瀑布声的安静崖边。
“玛拉妮。”阿伽娅停下脚步,看着身旁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
“嗯?”玛拉妮还沉浸在聚会的快乐里,没太反应过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阿伽娅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温泉里到处捣乱的样子,感觉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她顿了顿,又问:“你爸爸妈妈最近还好吗?”
“他们去外地进货了…阿伽娅阿姨,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玛拉妮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看了看沉默的荧,又看了看阿伽娅,忍不住问:“荧,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两个今天都有点奇怪…”
“还是我来说吧。”阿伽娅开口了。
“其实,这几天我频繁地来泡温泉,并不是因为我的病真的有了好转。昨天晚上我一个人跑去对抗那道深渊界门,也不是因为我鲁莽冲动,把战士的原则都忘了。”
阿伽a娅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虽然多亏了这位异乡的旅者,我昨晚没有死在那个山洞里,还能有机会跟你们一起参加这个聚会…但我想,多半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温泉水啊…”她伸出手,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湿润的水汽,“我只是在争分夺秒地感受它,珍惜和它相处的最后一点时光。”
玛拉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阿伽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玛拉妮?”阿伽娅叫了她一声。
“……”玛拉妮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人工温泉的时候…你跟我说,‘不管有没有我盯着,都不许再做那种事了’。那个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我没敢多想。”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哭腔。“我…我真的很希望你是真的康复了…”
“对我来说,康复或者死亡,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阿伽娅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和你不一样,你还没有经历过还魂诗。而我,早就和死亡成了老朋友。去见见故友,没什么好难过的。”
“如果说之前,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话…”她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纳塔更深处的群山。“那就是眼看着纳塔的局面越来越危险,我却因为这身伤病,再也没办法回到前线了。”
“不过,这个遗憾昨天也消失了。”阿伽娅的目光转回到玛拉妮身上。“不只是因为我在生命的最后还能和深渊痛快地打一场…也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玛拉妮,看到了卡齐娜的成长。”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不用再为流泉之众和纳塔的未来操那么多心了。因为有你们这些年轻人。”阿伽娅的语气里充满了欣慰。“你可以把大家‘团结’在一起,这是我做不到的。”
“就算我没有受伤,也总会有老去的那一天。我已经做好了我该做的事情,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你们了。”阿伽…娅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记住,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的意志都和你们同在。”
“阿伽娅…”玛拉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力地擦掉,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想了很多,我明白了,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部族,保护纳塔,就像你一样。你是我最好的榜样。”
“很好。”阿伽娅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向荧、派蒙和左钰三人,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用红色绳子穿着的、黑曜石材质的护身符。“另外,荧,玛拉妮,如果你们有机会见到火神大人,可以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她吗?”
“这是?”荧接了过来,那块石头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图腾。
“这是陪伴了我一生的护身符,就当是我留给她的‘遗物’吧,虽然这话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说出来有点奇怪。”阿伽娅笑了笑。
“我第一次参加巡夜者战争前,火神大人把它送给了我。她说,只要我还怀着守护的心,它就会为我抵挡一次致命的攻击。后来我因为伤病没办法继续战斗,也一直没有把它摘下来。”
“你替我转告火神大人,‘我相信这里面一定寄托着我的思念与意志’。”阿伽娅认真地说,“她自然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放心。”玛拉妮伸手,和荧一起握住了那枚护身符。“这点小小的要求…我们肯定会帮你实现的。”
“嗯,那就没什么别的事了。”阿伽娅拍了拍手,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轻松。“我们回去参加聚会吧,我可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伤感的氛围里。”
就在这时,派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荧、阿伽娅、玛拉妮!你们再不回来的话,点心就要被大家吃光啦——”
“你们几个,不要在吃太饱的情况下泡温泉!”阿伽娅立刻中气十足地朝着山洞的方向喊了回去,“喂,听到没有——”
在热闹的气氛里,聚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每个人都很开心,尤其是阿伽娅,她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有活力。散场的时候,她笑着和每一个人道别。
轮到荧、派蒙和左钰他们的时候,阿伽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玛拉妮的肩膀。
“人生本就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旅程,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就好了。”
玛拉妮红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这样郑重地告别,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看着你们这样的对话,我都有些尴尬了。”
众人闻声望去,发现是左钰。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此刻却走了过来。
“荧,别忘了我的存在啊。”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荧,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一脸错愕的阿伽娅。
“阿伽娅的伤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音落下,他伸出手,掌心里出现了一块古朴的八角形石牌,上面刻着一匹骏马的图案。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那块石牌对着阿伽娅。
一道柔和而纯粹的白色光芒从石牌上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阿伽娅的全身。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生命力。玛拉妮和派蒙都惊讶地张大了嘴。阿伽娅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那股盘踞在她身体深处、纠缠了她许多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痛楚,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如同冰雪般消融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因为常年被深渊之力侵蚀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内脏,正在被一股强大的生命能量修复、重塑。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了握拳。一股久违的力量感从肌肉深处传来,那不是靠意志力压榨出的力量,而是源自身体本身最纯粹的活力。
“这…这是…”阿伽娅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的皮肤光滑如初,狰狞的伤疤早已消失不见。
光芒散去,左钰收回了石牌。
“哇啊啊啊啊?!刚刚发生了什么?”派蒙绕着阿伽娅飞来飞去,声音都变调了,“伤、伤好了?不只是昨晚的伤,连以前的旧伤…全都好了?!”
玛拉妮也冲了过去,她抓住阿伽娅的手臂,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悲伤的泪水。
荧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了看身旁仿佛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的左钰,她注意到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阿伽娅的伤势虽然被治愈,但那股深渊的力量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只是被压制住了。
荧立刻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放在阿伽娅的腹部。一股柔和的光芒亮起,最后一丝盘踞在她体内的深渊之力被荧的手掌缓缓吸走,彻底消散。
“连、连最后一点隐患都清除了……”阿伽娅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看向荧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荧,你……”玛拉妮激动得语无伦次,她和周围的族人更加感谢荧了。
荧心里清楚,左钰只是负责了最关键的治疗,却把最后这份功劳留给了自己。
一番热闹的庆祝之后,筋疲力尽的众人终于各自散去休息。
两天后,在「流泉之众」的温泉区。
“泡了两天温泉,总算是恢复过来了。唉,要是没有深渊突然跑出来捣乱就好了,真讨厌。”派蒙惬意地在空中伸了个懒腰。
“不过幸好之后一切都很好,终于有种在度假的感觉了呢。”小家伙开心地说,“那些鳍游龙也很听话,经常游过来找我玩,它们的肚子拍上去软乎乎的,很有弹性!”
“啊,还有阿伽娅烤的那些点心,真的太好吃了!今天早上她还专门塞给我一些,让我带着在路上吃呢。”
“阿伽娅在做什么?”荧看着不远处,那个本该卧床休养的人此刻却精神十足。
“就和我们刚遇到她的时候一样呀。”派蒙顺着荧的视线看过去,“有几个小孩子偷偷往温泉里扔石头,结果被她抓住了。我刚才看见她在训斥那些捣蛋鬼呢。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开朗呢。”
不远处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玛拉妮笑着走了过来。
“挺好的,这个地方住起来很舒服,嘿嘿。”派蒙回答道。
“等下我们可以去海钓,钓上来什么晚上就吃什么。刚刚钓上来的鱼直接烤着吃,香喷喷的,可美味了。”玛拉妮兴致勃勃地提议。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得有些急促。“喂,玛拉妮!”
一个叫图尼娜的女人跑了过来。
“啊,我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玛拉妮有些奇怪地问。
“就在刚刚,我们派去参加‘巡夜者战争’的队伍,已经回来了。”图尼娜喘着气说。
玛拉妮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卡齐娜呢,她也回来了吧?”
“就是卡齐娜……”图尼娜的语气变得沉重,“她在交战中不幸牺牲了。”
玛拉妮的身体僵了一下。
图尼娜赶紧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最后她所在的小队赢得了胜利。接下来就会在圣火竞技场为她举办‘还魂仪式’。”
“那就好,那就好,赢了就行。”玛拉妮紧握的拳头松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那些狡猾的敌人,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
“是啊,这么一来,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吧。”图尼娜也为卡齐娜感到高兴。
“谢谢你特地把消息带来,我们等下就出发去竞技场。”玛拉妮对她说。
看着图尼娜离开的背影,玛拉妮呼出一口气。“呼,听她刚才的语气那么着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你说深渊‘狡猾’,它难道不只是单纯地想破坏一切吗?”派蒙有些不解地问。
“如果它真的有自己的目的,那比起突然攻击‘流泉之众’,还不如直接让那些魔物也去袭击参加‘巡夜者战争’的小队呢…啊,我没有想让他们遇到危险的意思!”派蒙连忙解释。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深渊确实是一种很难理解的东西。”玛拉妮摇了摇头。
“从表面上看,它只想要破坏一切,因为它根本不是生命,所以也谈不上什么逻辑和计划。”
“但是在我们纳塔漫长的抗争历史中,我们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五百年前,深渊入侵了整个提瓦特,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吧?”
“坎瑞亚时期?”荧轻声问道。
“嗯,那个时候不只是坎瑞亚遭了灾,每个国家都很惨。”玛拉妮的表情变得严肃。“纳塔是当时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在当年的火神大人还有各个部族英雄的齐心协力下,我们总算是击退了深渊。”
“但是深渊留下的影响,我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慢慢解决…”
“‘流泉之众’的水源受到了污染,‘回声之子’的地下涌出了带来灾祸的泥浆,‘花羽会’的领地吹起了永不停歇的黑风……”
“那些灾难,就好像是专门为我们每个部族‘设计’好的一样。”
“它理解每个部族的根基?”荧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没错。我们本来都觉得深渊的破坏欲是一种原始的冲动,但它实施破坏的方式又充满了智慧。”玛拉妮点头道,“它并不是真正的智慧生物,更像是一种会模仿和学习的瘟疫。它吞噬世界的记忆,然后用这些记忆来对付这个世界。”
“后来我们认为,就是因为深渊侵入了‘夜神之国’,它才能时刻都在读取这片土地的记忆。”
“所以它才变得那么凶险又狡猾,就像是对你们了如指掌……”派蒙小声嘀咕着。
“是的,这也是我们一直没办法把它彻底根除的原因。”玛拉妮叹了口气。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么多年之后,深渊给各个部族留下的问题,都被一代又一代的火神大人解决了。”
“现在每个部族都欣欣向荣,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前几天的那次袭击,不也被我们联手击退了吗?”玛拉妮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荧想起了自己在其他国度的经历,轻声说:“(想要根除深渊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我已经在其他国度见证过。)”
她又想:“(对于时刻生活在深渊威胁中的纳塔人,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但是,还是会为了那些无可避免的牺牲而难过啊……”派蒙的语气有些低落。
“战斗是为了不再战斗,牺牲是为了不再牺牲。”玛拉妮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这场漫长的战争对我们来说,可以说是责任,也可以说是使命,或者说是负担,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但我只是觉得,未来的某一天,深渊一定会被我们彻底根除,所有人的努力都会汇集成一篇宏伟的史诗。”
“等到那个时候,纳塔的人们从歌谣里再次唱起我的名字,我觉得那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其他人,应该也是在为了自己心里各种各样的‘向往’,而全力以赴地战斗吧。”
“你们一定可以做到。”荧看着她,认真地说。
“听得我也想出一份力了。”她又补充道。
“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未来。”玛拉妮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去圣火竞技场。海钓就等回来再说吧,到时候拉上卡齐娜一起。”
玛拉妮笑着说:“大海会等我们的!”
纳塔,圣火竞技场。
“哇,这里已经这么热闹了。”派蒙看着人山人海的竞技场,惊讶地说。
“是啊,大家都在准备迎接英雄的归来。嘿嘿,这可是最光荣的时刻。”玛拉妮的脸上洋溢着自豪。
“我估计等下卡齐娜要不知所措了,她这辈子应该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我想也是,她有点怯场呢。”派蒙表示同意。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看来我也赶上了,时间正好。”
“哦,基尼奇,你也来啦!”派蒙高兴地飞了过去。
“嗯,刚刚处理完一件委托,比我想象中多花了一点时间。”基尼奇点了点头。“我听说‘流泉之众’出事了,你们没受伤吧?”
“问题不大,已经妥善处理了。”玛拉妮拍了拍胸脯,“我们的这几位新朋友身手不凡,怪不得卡齐娜总说他们很厉害。”
“还做得不够完美。”荧摇了摇头。
“再机敏一点就好了。”她又说道。
“你们看,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派蒙指着高台的方向。
“没错没错,等下会先有人念一段悼词,在那之后我们就会一起唱还魂诗。”玛拉妮解释道。
“跟我来吧,我们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等会儿你们跟在我后面一起唱就行了。”
“我们去高一点的地方,这样卡齐娜一回来就能看到我们。”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通过扩音装置响彻全场。
“纳塔的勇士们,聆听生命的呼喊吧。”
一个名叫恩托提亚的老者站在高台上,声音庄严。
“我们继承了记忆与传说。”
“我们和太阳与风一同成长。”
“我们铸造了命运与未来。”
“这些都是纳塔的火,纳塔的血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玛拉妮、基尼奇,都开始低声吟唱。那歌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庄严而充满希望的洪流。
“故事仍在延续……”
“荣耀几经传承……”
“勇气点亮了天空和大地……”
“纳塔又迎来了胜利……”
“我们为你守候,我们为你歌唱……”
“回来吧,兄弟,回来吧,英雄……”
“再一次,再一次,燃烧……”
歌声在竞技场上空回荡,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中央的圣火盆,等待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从火焰中重生。
歌声渐渐平息,然而,预想中的火焰升腾并没有发生。圣火盆里的火焰只是平静地燃烧着,没有任何变化。
玛拉妮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人群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疑惑和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
高台之上,火神玛薇卡的身影缓缓出现。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盆平静的圣火上。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现实。
“我并未在夜神之国见到卡齐娜与她的古名。”
火神玛薇卡的声音里没有温度,那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沸腾的竞技场。整个场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欢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玛拉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什么…?”
“欸?没见到,这是什么意思?”派蒙不解地问。
基尼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按理来说,在还魂诗之后火神大人就会带着复活之人从火焰中走出,可是现在…”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叫拉坎阿的男人疑惑地问。
他旁边的马扎坦也摇着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划破了这片不安的寂静。“这还不简单,不就是因为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获得胜利吗?”
特佩潘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塔穆因。荧、派蒙和左钰三人都认得他们,就是在休息室里找卡齐娜麻烦的那两个人。
特佩潘对着周围的人大声说:“你们想想,「还魂诗」能够让所有胜利者重燃,这是我们见证过无数次的场景。”
塔穆因立刻接上话。“既然火神大人在夜神之国找不到那个卡齐娜,不就只能说明这场胜利有猫腻吗?”
“又是你们!”派蒙气得飞到他们面前,“你们只是因为输给卡齐娜不服气吧!”
“真难看啊,这两个家伙…”基尼奇看着他们,低声说。
队伍里的另一个胜者,恰斯卡也站了出来。“请你不要胡乱揣测事实,我们的的确确完成了对抗深渊的任务。”
“就算是完成,也有很多方式吧,”特佩潘冷笑着,“比如那个小姑娘太害怕了,没有提供任何贡献呢?”他摊开手,对着所有人说。“总之就是,她哪怕是在胜利的队伍里,也得不到大灵的承认。”
“你怎么能用这种话侮辱纳塔的英雄?”玛拉妮的身体在发抖,她死死地盯着特佩潘。
“她可是为了抵抗深渊而付出了生命,”玛拉妮的声音越来越大,“现在没能回来,还要承受你这样恶毒的揣测?!”
“冷静一点,玛拉妮,”基尼奇拉住了她,“和这种人争吵没有意义。”
“但我也没办法放任这种诋毁啊!”玛拉妮甩开他的手。
塔穆因抱着手臂,轻蔑地说:“说我是在诋毁英雄,前提那得真的是个英雄吧。”
“你、你…!”玛拉妮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蛆虫总是在尸体上议论雄鹰为何坠落,却不敢抬头看看天空。”
特佩潘和塔穆因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荧身旁的左钰。他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寒意扼住了喉咙。那道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无尽深渊的边缘,连灵魂都在颤抖。
特佩潘强撑着,把矛头转向了更高的地方。“让在场的人都想想吧,究竟是那个小姑娘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火神大人,我们纳塔的规则出了问题?!”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
“确实啊,如果不能被「还魂诗」复活,只有可能是没有取得胜利吧。”拉坎阿说道。
“或许大灵对胜利有一种独特的解读?”马扎坦猜测着。
一个叫阿凯蒂的女人也说:“而且那个小姑娘,看上去确实有点弱。”
荧看着高台上的火神,心里有些疑惑:火神看上去在沉思,为什么?她是最能阻止这场争吵的人啊。
“我不相信卡齐娜逃避了这场战斗,”派蒙大声反驳,“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可能逃避的,”玛拉妮的眼眶红了,“她向往这场「巡夜者战争」已经很久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她心中有多恐惧或不情愿,她都会比任何人先站起来…所以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也没有人可以借这个机会恶语中伤,发泄心中的怨气。”
“呵,行啊,”特佩潘说,“反正很快我们就会知道「巡夜者战争」发生了什么,究竟有没有人背叛了荣耀…”
“行了,安静下来。”火神玛薇卡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胜利都毋庸置疑,包括卡齐娜,她应该是我们尊重并祝福的英雄。”玛薇卡的话语斩钉截铁。“但她这次无法顺利重燃也是事实,具体的情况我还在调查,我先对此表达歉意。”她环视全场。“在查清楚之前,为了不出现更多受害者,「归火圣夜巡礼」会暂停一段时间。”
“啊、啊?”特佩潘愣住了。
“没有谁可以预知一切,杜绝所有错误,我也一样。”玛薇卡的目光落在了特佩潘身上。“质疑是寻找真相的手段,而不是攻击他人的武器。”
“我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火神大人,我只是…”特佩潘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那你们直接问我吧,质疑我的回答也没关系,还有什么是你们现在就想搞清楚的吗?”火神的声音很平静。
塔穆因的脸都白了。“没…当、当然没有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其实真相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吧。”
“这家伙,别说荣耀了,就连直面火神提问的勇气都没有呢。”派蒙小声嘀咕。
“我可以提问吗,火神大人?”玛拉妮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在颤抖,但眼神很执着。“我的朋友,卡齐娜她到底去了哪里!这对我非常重要!只是一句「情况还在调查」的话,请恕我无法接受!”
玛薇卡看着她,点了点头。“目前掌握的情况我已悉数公开,如果想要尽快了解真相并实施救援,最好的方式就是加入这次调查。怎么样,你愿意吗?”
“当然!”玛拉妮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那你到我的「话事处」来吧。”玛薇卡说完,又看向恰斯卡他们。“你们也来吧。”恰斯卡点了点头。
最后,玛薇卡的目光落在了荧、派蒙和左钰三人身上。“对了,机会难得,如果行程方便,我也想耽误荧片刻时间,来「话事处」聊一聊。”
她没有等待回答,只是继续对全场宣布:“一旦调查有进展,我会传达给各部族首领,请各位放心。倘若没有其他疑问,今日便就此散去吧。我再次为这场不完整的「重燃仪式」表达歉意。”
“啊?她刚刚说…让我们也去?”派蒙有些意外。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走吧,我也去看看情况。”基尼奇走了过来,对他们说道。
一行人跟着火神玛薇卡,来到了她位于竞技场高处的“话事处”。这里很简洁,只有一张石桌和几把椅子。
玛薇卡没有坐下,她直接开门见山。“事出紧迫,我就直接说正题了。卡齐娜毋庸置疑是我们纳塔的英雄,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
她看着众人,语气凝重。“「夜神之国」出现了原因不明的动荡,卡齐娜在里面失踪了,我没办法定位到她。在找出原因并解决之前,「还魂诗」都无法发挥它原有的作用。”
“也就是说,卡齐娜回不来了?”派蒙小声问。
“嗯,我们暂时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直到「夜神之国」的问题得到解决。”玛薇卡回答。
“那一段时间是多久呢?”玛拉妮追问道。
“我不知道,这很难说。”
玛拉妮的身体晃了一下。“卡齐娜她一直都有参加「巡夜者战争」的梦想,想要为保护纳塔献出自己的力量。”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一定没有畏惧过牺牲,因为她知道火神大人会让她的生命重燃。”
“我和她练累了,坐下休息的时候,她都总是在哼唱「还魂诗」的调子…”泪水顺着玛拉妮的脸颊滑落。“在跨过艰难险阻之后,她终究会回到这里,和我们拥抱在一起,分享她的兴奋与喜悦。”
“可是现在呢,”她抬起头,看着火神,“支持她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这个结果呢?安安心心地等她回来?泪流满面地为她悲伤?我们究竟是朋友,还是凶手呢?”
“话说的太过了,玛拉妮。”基尼奇沉声说。
“没关系。”玛薇卡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愤怒与悲伤,也绝不是不在乎卡齐娜的生死,玛拉妮。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早点把卡齐娜带回来,让你和所有关注她命运的人安心。”
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但请给我几句话的时间,让我更加全面地说明如今面临的难题。结合前几日「流泉之众」遭受的袭击来看,我发现深渊找到了新的办法,想要破坏纳塔的规则。”
“破坏…?”玛拉妮不解。
“众所周知,圣火是纳塔对抗深渊的根基。如果继续举办「归火圣夜巡礼」,进行「巡夜者战争」,可能就会出现新的受害者。但就此暂停的话,圣火的力量会越发微弱,深渊将从各地涌现,类似「流泉之众」的灾难会越来越多。”
基尼奇的表情很严肃。“相较之下,其实是后者的危害更大。”他看了一眼玛拉妮,才艰难地开口。“…抱歉,实在不想说这么不近人情的话,但作为「马力卜回火」的基尼奇,度量「代价」是我的职责。充分理解事实的残酷,才能让我们更加冷静,而不是被激怒。”
“那个所谓的夜神之国,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国度。”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所有人都看向左钰。
他看着石桌的桌面,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另一个世界。“它更像是所有纳塔人记忆与灵魂的倒影,一个由故事和信念构筑的虚幻空间。还魂诗的作用,就是为逝者的灵魂点亮一盏回家的灯。”
他抬起眼,看向玛薇卡。“现在的问题,不是灯灭了,也不是路断了。是那个叫‘家’的地方,本身正在被一种扭曲的意志污染和改写。卡齐娜不是迷路了,她是走进了一间正在崩塌和异变的屋子,找不到原来的门了。”
玛薇卡看着左钰,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异。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但对你来说,玛拉妮,”她把话题拉了回来,目光重新落在玛拉妮身上,“作为亲历者,你很难像基尼奇那样,衡量这两件事带来的痛苦孰轻孰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