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丽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母亲那平静又笃定的面孔，和那份画着九龙城寨地图的小报。
她站在一片迷雾里，远处是李嘉海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脚下是母亲为她铺好的一条金光大道，而身后站着梁文浩沉默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出卧室，赵淑芬却已经神采奕奕地坐在了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醒了？”赵淑芬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早餐，“吃点东西，今天有场硬仗要打。”
赵小丽心里一紧，昨晚的激动和豪情被清晨的现实冲淡了不少，换上了一丝紧张。
“妈，我……我怕我演不好。”她小声说，没什么底气。
“有什么演不好的？”赵淑芬放下茶杯，“你记住，你今天不是赵小丽，你是一个从内地来的，家里有矿，钱多得没地方花，又没什么见识的‘傻大姐’。”
“傻大姐？”赵小丽嘴角抽了抽。
“对。”赵淑芬站起身，走到赵小丽的行李箱旁，翻找起来。
她很快就挑出了一件颜色最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又拿出了一条昨天刚买的金项链，又粗又亮，生怕别人看不见。
“把这个换上。”赵淑芬把衣服和项链递给赵小丽，“妆也化浓一点，口红要最红的那个色号。记住，今天咱们的宗旨就一个字——俗！”
赵小丽看着手里那套堪称“灾难”的搭配，感觉自己的审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妈，这也太……太夸张了吧？”
“要的就是夸张！你穿得越像个有品位的名媛，人家越会把你当成真正的对手，会处处提防。但你穿成一个土包子暴发户，他们只会觉得你好骗，是个送上门的‘水鱼’，会放松警惕，甚至会主动把消息送到你面前来。”
赵淑芬的话，让赵小丽茅塞顿开。
她明白了，母亲这是在用心理战。
“我懂了，妈！就是要让他们从骨子里看不起我，觉得我人傻钱多，好糊弄！”
“孺子可教。”赵淑芬满意地点点头，“去准备吧。准备好了，给阿浩打电话，让他备车，送我们去中环。”
半小时后，当赵小丽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连赵淑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大红色的连衣裙紧紧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脖子上的金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脸上是精致却略显浓艳的妆容，鲜红的嘴唇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张扬的气息。
俗是俗了点，但配上赵小丽那张漂亮脸蛋和高挑的身材，硬是穿出了一种“老娘就是有钱，你们都别来惹我”的强大气场。
赵小丽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
“妈，我给阿浩打电话了，他在楼下等我们。”
“嗯，走吧。”赵淑芬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打扮，和女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两人坐电梯下楼，梁文浩已经将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他靠在车门上，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身形挺拔。
看到赵淑芬和赵小丽走出来，他立刻上前一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当他的目光落在赵小丽身上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赵小丽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心里更加不自在了，几乎是低着头钻进了车里。
赵淑芬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跟着坐了进去。
梁文浩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车内一时间有些沉默。
赵小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梁文浩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分明。
“阿浩，”还是赵淑芬先开了口，“去中环最大的那家地产中介。”
“好的，赵总。”梁文浩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赵小丽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她忍不住小声问：“妈，待会儿……我具体要怎么说？”
“不用怕，你什么都不用想，就记住几句话。”赵淑芬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够车里三个人听见。
“第一，进去就找他们最大的经理。”
“第二，告诉他，你要买地。”
“第三，他问你买哪里，你就告诉他，九龙城寨。”
“第四，无论他怎么劝，怎么说那地方不好，你都只有一句话——钱，不是问题。”
“最后，”赵淑芬看着女儿，一字一句地说，“姿态要做足，气焰要嚣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个钱多烧的，专喜欢买别人不要的垃圾！”
她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梁文浩，他在认真开车，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车子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前停下。
“到了，赵总，”梁文浩熄了火，“这里是‘环球置业’，全港城最大的地产代理公司。”
他下车，绕过来为她们打开车门。
赵小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红裙子，昂首挺胸地走了下来。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写字楼门口所有人的注意。
那身夸张的打扮，配上那辆价值不菲的平治轿车，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走吧。”赵淑芬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像个不起眼的老太太。
赵小丽迈开步子，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一走进“环球置业”的大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大厅宽敞明亮，西装革履的经纪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电话声此起彼伏。
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前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两位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的目光在赵小丽身上那条大金链子上停留了一秒，笑容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轻视。
赵小丽想起母亲的交代，下巴一扬：“把你们这儿最大的经理叫出来，我要谈一笔大生意！”
前台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客气地说：“我们王经理正在见客户，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和我说一下您的需求，或者我为您安排其他的资深经纪人。”
“跟你说？你做得主吗？”赵小丽故意拔高了声音，环视了一圈大厅，“我这笔生意，怕你听了都害怕！别耽误我时间，快去叫人！”
她这嚣张的态度和巨大的嗓门，成功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带着好奇、审视和嘲弄。
“这大陆来的吧？真没素质。”
“看那穿的，暴发户呗，以为有俩钱就了不起了。”
窃窃私语声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赵小丽耳朵里。
她的脸颊发烫，但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我就是这么嚣张”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闻声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吵？”他皱着眉头，但当他看到赵小丽和她身后的梁文浩时，表情立刻变了。
他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梁文浩不是普通保镖，而赵小丽虽然穿得俗气，但那份气势却不是装的。
“这位小姐，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姓王。”王经理脸上堆起了笑容，“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赵小丽见正主来了，用她这辈子最响亮、最不可一世的声音，宣布道：
“我要买地！”
王经理的笑容更深了：“没问题！我们环球置业有全港最好的地皮资源。不知道小姐您看中了哪里？是浅水湾的海景豪宅，还是山顶的独立别墅？”
赵小丽看着他，故意停顿了两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红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
“九龙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