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这桌的对话。
赵小丽更是手一抖，那把精巧的银质叉子“当啷”一声掉在了骨瓷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妈！你疯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绕开他们？直接跟城寨里的人谈？还要建什么黄金珠宝中心？我们会被那些人活活吞掉的！”
她刚刚才从梁文浩的报告里，听到了龙爷、肥佬坤、陈彪这些名字。
光是听着，就感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是什么地方？九龙城寨！港城黄赌毒的代名词，法律的真空地带，亡命徒的乐园！
母亲的计划，已经不是在刀尖上跳舞了，这简直是主动把头伸进了鲨鱼的嘴里，还嫌对方的牙齿不够锋利！
梁文浩深吸了一口气，他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惊诧，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赵总，恕我直言，这个计划太冒险了。”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
“您刚才提到的那三个人，每一个都手眼通天，而且互相牵制，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我们作为外来者，突然打破这个平衡，会立刻成为三方共同的敌人。他们会先联手把我们撕碎，然后再去争抢我们留下的‘遗产’。”
“这不是做生意，这是在玩命。”
赵淑芬却是完全没考虑女儿的惊恐和梁文浩的警告。
她端起红茶，又轻轻抿了一口。
“谁说我要打破平衡了？”她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我这是在给他们的天平上，加上一个新的、足够重的砝码。”
“王经理和陈彪，想把我当成一条什么都不懂的‘大水鱼’，两个人关起门来，密谋着怎么分赃。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格局太小了。”
“只跟陈彪一个人合作，龙爷会怎么想？肥佬坤会怎么想？城寨里那么多等着发财的小势力，又会怎么想？陈彪吃肉，他们连汤都喝不到，凭什么？”
“所以，我要把这件事，从他们两个人的密谋，变成整个九龙城寨的狂欢。”
赵小丽听得云里雾里，但梁文浩的眉头却在赵淑芬的解释中，慢慢舒展开来。
“您是想……让他们内斗？”
“聪明。”赵淑芬赞许地点了点头，“内斗，是最低级的说法。我这叫‘引入竞争机制’。”
“我抛出一个大得让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蛋糕——黄金珠宝交易中心。我再给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三倍补偿款，外加一个铺位。”
“你想想，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发生什么？”赵淑芬看向赵小丽。
赵小丽还在震惊中，下意识地顺着母亲的话思考：“城寨里的人……会疯掉？”
“没错。”赵淑芬打了个响指，“那些手里有点地契房契，或者霸占着几间屋子的小业主、小头目，他们会怎么选？是选择跟着陈彪，拿一点蝇头小利，然后看着我们把珠宝中心建成，别人靠铺位发大财？还是选择直接来找我这个‘大水鱼’，拿到三倍的补偿，还有一个能传给子孙后代的金饭碗？”
“陈彪能用威逼，他能逼得了十个人，能逼得了一百个人吗？他能把整个城寨的人都得罪光吗？”
“还有龙爷，他讲规矩。现在我这个‘财神爷’来了，要按市场规矩办事，给钱给铺位，这是天大的好事。陈彪要是敢用下三滥的手段阻拦，那就是坏了所有人的财路，坏了‘规矩’。龙爷会坐视不管吗？”
“至于那个肥佬坤，他只认钱。谁给的钱多，谁就是老大。现在有这么一个一本万利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会眼睁睁看着陈彪独吞？”
一番话说完，赵淑芬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整个餐厅里人声鼎沸，衣香鬓影，可在这小小的茶桌旁，赵小丽和梁文浩却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风起云涌的战场。
原来，母亲的每一步，都算计到了这种地步。
她哪里是什么“大水鱼”，她分明是那个坐在岸边，准备收网的渔夫！
赵小丽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平日里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气场，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又无比的崇拜。
梁文浩沉默了许久，终于，他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您不是要买地，您是要给整个九龙城寨，重新制定一个分配利益的规则。而您，就是那个唯一的规则制定者。”
他说完，嘴角竟然微微上扬，那一点点痞气的笑意，一闪而逝。
赵小丽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阿浩，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有多少？”赵淑芬问道。
“风险依然极高。”梁文浩恢复了专业的神情，但语气却变了，“但收益，同样无法估量。如果操作得当，我们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能让城寨内部自己完成‘清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和赵小姐，会成为风暴的中心。从消息放出去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安全，会是最大的问题。”梁文浩的目光落在赵小丽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赵小丽的心猛地一紧。
“我的安全不用你操心。”赵淑芬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关键是小丽。”
“从现在开始，小丽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半步。吃饭、逛街、回酒店，你必须寸步不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动用多少人，我女儿不能有任何闪失。”
“明白。”梁文浩干脆地应道。
“去吧，把消息放出去。我要在今天日落之前，让‘黄金珠宝中心’这六个字，传遍九龙城寨的每一个角落。”
梁文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大步离开了餐厅。
他走后，赵小丽还坐在原地，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妈，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她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怕了？”赵淑芬看着她。
赵小丽诚实地点了点头。
“怕就对了。”赵淑芬用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吧，戏还没演完呢。你这个‘内地富婆’，下午茶喝完了，该去买几件首饰压压惊了。”
她拉起还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儿，走出了酒店。
坐上车，赵小丽才发现，开车的换了一个人，梁文浩并不在车上。
他应该是去执行母亲的命令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小丽的心里，忽然感觉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