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开始上菜，氛围总算是和缓了些，一张饭桌上，琳琅满目的摆着几十道菜，不似以往一水儿的鱼肉荤腥，素菜零星散落其中，这次悄然夹了十几道清淡可口的素菜，看着更是和谐搭配。
胤祚夹在德妃和胤禛中间，不同于左右手两人的尴尬拘谨，他那份悠闲自得劲，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胤祚招呼着，“额娘吃啊！”
“四哥，别客气。”
胤祚挥舞着筷子，自个先夹了一道菜，胤禛本矜持的坐在那，规矩的将手放在膝盖上，筷箸一动也未动，静静的等待着，他看着胤祚那自然的神态，惊讶的睁大了眼，他有些不可置信。
这……这不合规矩。
接着，他小幅度的偏了偏头，想去看德妃的反应。
难道她都不管的吗？
这，宫里用膳，都是要用布膳太监的，六弟……胤禛和他一起用膳的时候不多，但在宴会上，六弟肯定是规矩的。
私底下，也就是以前在上书房，六弟和大哥一起吃，他看着六弟自己动筷夹菜，想着他当时困倦的样子，只以为是为了省些时间，何况有大哥带着，大哥就不是个规矩的人，再说了，那不过是维持了一个月，六弟就极少在上书房用膳了（毕竟胤祚上午只在上书房学一个时辰，接着就去养心殿学习，多是养心殿或乾清宫用午膳）。
真说起来六弟私下的习惯，他知道的不多。
可是……宫里，胤禛犹豫着，他是不好一来就这里也指挥那里也挑刺的，这会儿不好开口。
但德妃怎么不说呢？
若是额娘……胤禛一顿，还是没有接着往下想。
可是长辈还没有动筷，六弟就吃的香甜，实在不合规矩。
胤禛怕事情传出去再坏了胤祚名声，风言风语的，也会让他难堪。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他寄希望于的德妃本人，也不大在意规矩的样子，亲手执筷夹了菜，就离得稍远的菜，才用得上布膳太监。
这母子俩都没觉得不对劲，饭桌上，只有胤禛一个犹疑不定。
看着胤禛迟迟未动，胤祚疑惑的停下了汤匙，“是小厨房做的不合四哥口味？”
德妃听了这话，也看过去。
胤禛这才拿起筷箸，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六弟和……”
他一时不知该称呼什么，几度开口，还是叫道：“六弟准备的很趁哥哥心意，德…妃娘娘备的几道菜，味道都是极好的。”
胤祚忍下心中无奈，傻四哥，你还没吃呢，你咋知道味道好不好，还能隔空尝味咋的。
还有德妃娘娘，太生疏了，叫额娘太快，叫德额娘，再不济德娘娘也好。
这话……唉。
他都能听出来，胤禛也后知后觉自己话里的不对，他紧张的握紧了筷子。
德妃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嗯了声，想了想才说。
“你初次来，不习惯也是正常，规矩不规矩的，永和宫一向如此。”
德妃自是看出了胤禛的别扭之处，可她没打算再将这规矩紧一紧，这些年随着胤祚闹腾，她也习惯了，不打算改变。
胤禛不在的时候，最开始是她和胤祚母子俩，后来加上了两个女儿，一家人都是这么用膳的，也就胤禵年纪小……
说起胤禵，德妃心里有些无奈，那孩子性子有些霸道，和胤禛又不熟悉，听着万岁爷嘱咐了让胤禛登门，她就老早的把十三和十四俩孩子一起托付给了偏殿的章佳庶妃。
她怕十四和胤禛闹起来，到时候都难做，还不如一开始就避免了，等胤禛适应了，再接触也不迟。
德妃心里有些累，原本的那些欣喜慢慢沉在心底。
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孩子相处的，胤禛和他两个弟弟都不一样，这孩子大了，十二岁，再过两年就能娶福晋上朝，性子早养成了，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母子俩……说句让德妃自己都痛彻心扉的——他们母子，隔了十多年的时光，那就是明晃晃的隔阂，俩人以前……不提也罢。
那十多年，谁都无法遗忘，也无法弥补，自佟佳氏逝世，她辗转反侧多日，只觉得束手无策。
到了今天，真的和这孩子坐在一起，德妃发现自己这个当额娘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总怕自己行差踏错，再加重了母子间的隔阂。
让她主动去亲近，德妃又做不到，她心里总是有根刺，她一动，就扎的她生疼。
德妃想起那个这几日她深夜点灯做的香囊，和胤祚的那个很像，这是她拿手的，本想着等着孩子回来，给他也系上。
可看着胤禛腰间已经挂着的那个，那是谁的针线她还不知道吗？
何必去自讨苦吃。
何况这孩子一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胤祚一个小孩子看不出来，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胤禛心里装着些什么，她都看得清楚。
承乾宫什么规矩，也轮不到他们永和宫去守。
若说她这辈子最厌恶哪个女人？
乌雅玛禄想，佟佳氏总能榜上有名。
胤禛听了德妃的话，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闷声说了句：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是怕宫规……”
胤祚心中警铃大作，天呐天呐！俩人咋慢慢的激起了火药味，这要对碰起来了，不行不行。
这啥话从额娘和四哥嘴里一说出来呀，味道就变了，额外的夹枪带棒。
“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四哥，咱们私底下一家人用膳，关起门来，外头也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管他说什么，汗阿玛不怪罪就行。”
胤祚适时的开口，“四哥多年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改的，还是四哥怎么舒服怎么来，自己动手还是宫人夹菜，不就是为了一个方便和用的高兴。”
这么一说，胤禛和德妃都赞同，神情怏怏，带着点懊恼，胤祚趁热打铁。
“额娘，你这几天不是给四哥绣了个香囊。”
德妃被这么骤然一提，尴尬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僵在了那里，胤禛抬起眼来。
胤祚夸张的揽住德妃，撒起娇来，“那可不，四哥可要为我评评理，这香囊可是额娘特意给四哥做的，我想要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