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理听后咋舌，似是没想到，小儿子还能考虑得如此长远。
不过以他自身经历来讲，爱不爱，顺不顺眼，这些都不重要。
婚姻的本质是互惠互利。
贪财图色，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可比虚无缥缈的好感要靠谱得多。
看不顺眼就硬看，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毕竟，当初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爱情那是要在物质超额满足后，才有条件去追求的精神慰藉。
像卫明理这种从苦日子里熬出头的人，更注重务实。只有切切实实能抓到手的利益，才会让他动心。
只要价格给到位，所有一切都能交换，哪怕是尊严面子，他都能点头哈腰甘愿丢弃。
若非当初乔家做得太过分，利益也没给到位，还有被抛弃的风险，他卫明理也不会反噬。
直到现在，卫明理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去攀附权贵。
反正绝大多数人，都要放下自尊讨生活，那有捷径他为什么不走？
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哪怕是上位者，只要还没爬到塔尖，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就只能压下天性，向现实低头。
贫困夫妻百事哀，苦难中的幸福寥寥无几。
或许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有些不近人情。这种利益至上的价值观，也并不符合当下的主流思想。
但这是卫明理审视自身过往的经历，经过汇总最后得出的结论，自然要毫无保留的灌输给子女。
避免他们走错路，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特别是捧在手心的小闺女。
若是谷卫盈被爱情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嫁给像他这样的凤凰男，卫明理怕是死都盖不上棺材板。
不同于其他几个孩子，说放弃便能毫不犹豫。
卫明理在小闺女身上是真正投注过心血精力，有沉没成本在，自然舍不得轻易丢弃。
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语重心长道：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若是你们自身争气又不贪心，那爹也不多废话。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随即将目光落到谷卫盈身上，加重语气质问道：
“乖宝，扪心自问，你过得了苦日子吗？”
还不待谷卫盈回答，卫明理便自顾自下定结论：
“你打小就被养得娇，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这种大多数婚姻里会面临的问题，你都无法心平气和接受。
既然已经推导出最终结局，那何不从一开始就找准目标？总比事后再反悔要好得多。”
面对亲爹讲的这些歪理，谷卫盈竟然无言以对。
这些话乍一听，莫名感觉有道理，她还真不知该从何反驳。
还不等闺女捋清思绪，卫明理便再次开口恐吓：
“以你的样貌，必须要有权有势才能护住，若是沦落到有上进心的普通人家，大概率会成为被踩在脚下的工具。”
这话并非是卫明理在危言耸听。
这些年他见过的脏事不少，有很多不争气的男人，用媳妇的身子当筹码，换取更多利益。
如同建国前，典妻借腹生子，或叫妻子招待客人，用赚到的钱出去吃喝嫖赌抽，这类案例屡见不鲜。
哪怕是在建国后，政策严苛也未能彻底杜绝。这类事情只是从明面上转为地下，变得更加隐蔽，却从未断绝。
见小闺女不答话，卫明理又放软了语气，故意诱哄道：
“难道你不想把药水洗掉，以真实样貌自由自在的出门吗？”
听到这话，谷卫盈下意识摸摸脸。
自从饥荒以后，她出门都会按照谷翠玲的建议，涂上能让肤色暗淡的药水，又放下厚重的刘海遮住半张脸。
这能让她混迹在人群中，不那么扎眼。看起来更加娇憨可爱，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能减轻他人心中的防备。
若是完整露出整张脸，加上一身盈润耀眼的雪肤，那确实很容易勾起坏人的恶念。
美貌需要有让人忌惮的资本，不然就会引来数不尽的狂蜂浪蝶。
谷翠玲还没狂妄到，认为自己能一手遮天，自然劝说闺女藏拙自保。
谷卫盈有事出门前忘记，还会被厉声训斥。
想到这，谷卫盈难得没有顶嘴，而是蹙着眉认真思考。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谷卫民来了劲，眼珠子一转，小嘴叭叭道：
“爹你说的不对，我能替姐姐做家务，大不了到时候把我当陪嫁一块送过去。”
他们打从娘胎里就没怎么分开，若是姐姐嫁去别人家，时常见不到面。谷卫民觉得到时候自己怕是会连饭都吃不香。
卫明理被这个蠢儿子气笑，刚想开口嘲讽两句。
就见他板着小脸一副认真的模样，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他没有兄弟姐妹，儿时仅有的几个玩伴，后来也都分道扬镳。
小小年纪步入社会，陷进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赤子之心早就遗落在时间长河里，再也寻不回。
如今的卫明理，满心满眼都是利益，在心房外筑起高高的防御墙，早已忘却初心。
只是每个人心尖都有柔软的一面，习惯性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只要戳中那个点，瞬间就会卸下防备，理智全线崩溃。
就如同老佛爷那般祸国殃民之人，也会因为怜悯同性，下旨劝阻女子裹小脚。
卫明理望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小儿子，扯了扯唇角。默默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放到嘴里点燃。
深吸了两口，才反应过来。
心里只觉是自己昏了头，差点被这熊孩子带进沟里。
现在就不该跟这还没开窍的臭小子浪费口舌。
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懂。
思及此，卫明理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是否出现了问题？
前头那一双儿女没管过，任他们自由生长，长歪倒也情有可原。
但这对龙凤胎却是花费心力栽培，结果依然没能继承自己和妻子的优点。
当初他和谷翠玲，曾盼着俩孩子能好好学习，以后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为此还曾打配合，绞尽脑汁哄着他们学习。
结果他俩倒好，不仅学习上不能拔得头筹，就连为人处事上也天真得厉害。
明明提供了极好的物质条件，只需要俩人多动动脑筋。
哪怕学业上天资受限，为人处事这方面，经过这些年耳濡目染熏陶下来，多少也该领悟到不少东西。
结果一样米养百样人，家里也就老五还算拿得出手，这对寄予厚望的龙凤胎，那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卫明理越想越气，掐着腰叼着烟，在屋里走来走去。
最后对着两个榆木疙瘩，摇摇头一顿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