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虹看向程实，她的眼神温和却隐藏着探究的意味：“不知程小姐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
“妈，程实是东省的，她……”杨泽宇刚一开口，就被周虹微笑着打断：“泽宇，我在和程小姐说话，你这样不礼貌。”
杨泽宇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他咽了口唾沫、侧头看了程实一眼。
程实接收到他的眼神，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尽管她内心紧张，不过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家在东省的一个临海的县城，父母自己开店做点小生意，有个哥哥，去年刚结婚。”
在县城开店做生意……这一听就知道条件很一般。
“这样啊……”周虹拿起桌上仍冒着热气的茶杯，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与茶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用另一只手动作优雅地扶了一下翡翠手镯，又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少了几分真情实意：“那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做什么工作？今年几岁了？”
“我还没毕业，现在就读于东省第一师范学院，今年十九岁。”程实如实回答。
十九岁？那岂不是比小儿子杨浩宇还要小三岁？
周虹眉头微挑，和杨铁军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
杨泽宇在和他们谈论女朋友的话，话里话外都表达出来想结婚的意愿，他们以为对方最少也该大学毕业了，谁知道连二十岁都不到？
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停止了，包厢陷入短暂的寂静。
侍者恰在此时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揭开，露出主菜——清蒸东星斑。鱼身保持着跃动的姿态，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粉红色的珠光，淋着特调酱汁，点缀着金箔与食用兰花。
“尝尝，这是鼎尊阁的招牌菜。”杨铁军说完，率先动筷，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起碗筷。
“鼎尊阁的厨师长是国宴班底，这鱼是他的拿手好菜，每天只做三条。”周虹夹起一块鱼肉说道：“程小姐虽然住在临海的地方，但是这鱼你估计吃不上几回。”
这番话别有深意，看似在说吃鱼，实则有两重含义：一是在说程实吃不上这千金难求的鱼；二是暗指以后她可能也不会有机会再吃到了。
程实没有吭声，默默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肉质雪白细腻，入口即化，鲜味在舌尖层层绽放。
鱼是好吃的，话是不好听的。
就在程实思考着如何应答的时候，杨浩宇不以为然地说道：“妈说笑了。她要是想吃鱼，哥随时可以带她过来，凭咱家的面子，还怕吃不到吗？”
周虹发出一声轻啧、白了身旁的儿子一眼，但是对方低头吃鱼，压根没有接收到她的眼刀子。
杨浩宇不傻，他故意装傻不去看母亲的脸色。这种时候他本来可以不用发声，奈何大哥给的太多了……
陆陆续续有造型精致的菜品被侍者端上桌，其中包含一道甜品：燕窝炖雪梨。晶莹剔透的燕窝盛在冰雕的容器中，被送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还冒着丝丝寒气。
“也是，咱家走到哪儿别人都得给几分薄面。”周虹用银勺轻轻敲击碗沿，清脆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她舀起一勺燕窝，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说道：“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挖空了心思琢磨着和咱家攀上关系不是。”
程实握着筷子，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她就知道这顿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妈，又有人托关系找到你去了？你别理他们，公司的事情有我和爸盯着。”杨泽宇假装听不出来周虹话里的深意，岔开了话题：“程实马上读大二了，我想让她毕业后到海市过来工作。这样以后你们要想见她也方便些。”
“学业要紧，先好好读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周虹笑着说道。
之前她是一直催着杨泽宇把女朋友带回家见见没错，但是现在见到了人，她倒是觉得以后不必再见了。
杨泽宇还想说点什么，程实在桌底下悄悄拉了一下他的手。她面带微笑地说道：“阿姨说得对，我会以学业为重的。”
她不笨，看得出来周虹瞧不上她，也明白杨泽宇想为她说话，但是眼下周虹和杨铁军显然都没有谈论那些的兴致。第一次见面留个印象就好，有些话不必现在就说。
“泽宇啊，我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今晚来点？”杨铁军忽然说道，他吩咐侍者取来两瓶红酒。
“爸，我不喝了，待会儿还要开车。”杨泽宇想也没想便回绝了。
“开车是小事，让浩宇开车送你们就是了。”杨铁军不容他拒绝，让候在一旁的侍者醒酒。
“爸，我想喝酒！”杨浩宇跃跃欲试地说道。
“你喝个屁！”杨铁军转头对着他低声骂了一句：“喝大了没个正形，你不许喝！”
“哼！妈~爸说我。”杨浩宇哼哼唧唧地找母亲寻求安慰。
周彤无视了小儿子可怜兮兮的眼神：“你爸说得对，你不许喝酒。”
面对他们一家子之间的互动，程实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默默吃菜。
侍者熟练地开瓶、醒酒。深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旋转，散发出黑樱桃与香料的复杂香气。
杨铁军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缓慢而优雅。随后他举起酒杯晃了晃，示意杨泽宇也举杯：“来。”
“爸，你今晚怎么这么有兴致？”杨泽宇无奈地举起酒杯，跟杨铁军轻轻碰杯。
“叮——”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杨铁军呡了一口红酒，才缓缓开口说道：“喝酒不就跟你谈恋爱一样，想谈就谈，想喝就喝了。”
杨泽宇拿不准父亲是什么意思，举着酒杯放到唇边迟迟没有入口。他斟酌了一番后，决定解释两句：“爸，我这恋爱不是随便谈的……”
“要不然怎么说一样呢。”杨铁军又喝下一口，感受着酒香在齿间蔓延开来，咽下后才接着说道：“我这酒也不是随便喝的。”
程实完全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在场也没有人会为她解释。
杨泽宇被杨铁军拉着喝酒，顾不上她。杨浩宇倒是朝她释放了善意：“哎！这道菜好吃，姐你快尝尝。”
“吃饭不要多话。”周虹立马夹了块肉放他碗里。杨浩宇吃着肉就不吭声了。
周虹倒是没有再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而是姿态优雅地吃着菜，偶尔还会给身旁的小儿子也夹几筷子。杨铁军和杨泽宇父子俩喝了一杯又一杯，即使是细细品味的红酒，也很快就喝掉了一瓶。
眼前四人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而程实就像个外来者一样与环境格格不入。
尽管此时的程实不需要再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应对杨泽宇父母的问题，但她仿佛陷入了另一种尴尬境地。
好在程实心态足够好，她想着这顿饭很贵，不能浪费了。没人搭理她正好，她可以专心品尝这些平时吃不到的菜肴。
眼见程实在专心干饭，周虹冷哼一声。
她就是瞧不上这些土包子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模样，也不知道好大儿怎么放着海市那么多富家千金不要，找了这么个不知道哪个旮旯犄角长大的女人。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杨泽宇提出要先走一步，于是把车钥匙丢给杨浩宇，带着程实离开了。
他们一走，周虹就拆开了程实送的礼品盒，见到一尊金光闪闪的精致佛像，她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倒是专门了解过我的喜好，只是这东西不会是镀金的吧？”周虹很怀疑佛像的含金量，正如她质疑程实能否当自己的儿媳妇一样。
“你要是不喜欢，就让人融掉，是纯金的就重新加工成你喜欢的首饰。”杨铁军也打开礼品盒，看到里面的那块手表，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瞄一眼就盖上了：“要是镀金的就扔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座位，留下那个装着手表的礼品盒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