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那声震动极轻，却像一根针扎进紧绷的神经。颜洛汐立刻抬手，声音压得低而稳：“所有人退后，别碰中段甲板。”
水手们迅速向船尾聚集，脚步踩在焦黑木板上发出沉闷回响。轩辕凌从箭袋里抽出最后一支火油箭，目光扫过甲板缝隙。慕容尘已拔刀出鞘，刀尖点地，缓缓沿着左侧边缘移动，耳朵微动，听着船体内部是否有第二波动静。
“系统。”颜洛汐闭眼默问，“刚才的震动是机关启动？还是……别的东西醒了？”
【叮——能量不足，无法深度扫描。】系统的声音比平时慢半拍，带着一丝疲惫，【但可以告诉你，这艘船的设计初衷不是航行，是诱饵。】
她睁眼，眉头微蹙。诱饵？引谁上钩？
轩辕凌走过来，站到她身侧，声音低沉：“海怪退了，血迹散开，没再聚拢。”
“它不会回来了。”慕容尘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涟漪渐平的海面，“刚才那一击伤了它的核心，至少三天内无法再战。”
颜洛汐点头，但没有放松。她转身走向船尾，一边清点剩余物资。火油只剩半桶，弓箭折损大半，两名水手受伤，其中一人肩骨错位，正靠在舱壁由同伴包扎。船体右倾明显，右侧龙骨已有断裂迹象，全靠左舷支撑浮力。
“还能走？”她问掌舵的老水手。
“能。”老人抹了把脸上的汗，“尾桨完好，海流也顺，只要不遇大浪，撑到孤岛没问题。”
她嗯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瓶身温润，是系统刚具现出来的疗伤药粉，名字没说，只道“够用”。她蹲下身，掀开伤者衣领，将药粉均匀洒在肿起的肩窝处。那人痛得抽气，却咬牙没喊出声。
“忍着点。”她说，“一个时辰后就能活动。”
轩辕凌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等事成之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原本低头沉默的水手们陆续抬头，眼神里的慌乱淡了些。
慕容尘冷笑一声，提刀走向人群：“现在想回头的，趁早跳海。剩下的人，若敢动摇军心，我不介意替陛下清理门户。”
没人说话。几双原本游移的眼睛终于定住。
颜洛汐站起身，拍了拍手。她没看慕容尘，也没看轩辕凌，而是望向远方。雾气正在散去，阳光斜照在海面上，映出一道细长的暗影——那是孤岛的轮廓，被一圈黑岩环抱，中间隐约透出绿意。
“还剩多远？”她问。
“三里左右。”老水手眯眼测算，“风向正好，一个时辰内能靠岸。”
“那就继续。”她语气平静，“黑暗残余逃进了那座岛，若不根除，江湖永无宁日。”
这句话落下，甲板上安静了一瞬。有人低头检查绳索，有人默默扶正歪倒的桅杆支架。恐惧仍在，但已被压进动作里。
轩辕凌走到她身边，低声：“你确定岛上就是源头？”
“不确定。”她摇头，“但我感觉得到，小灵昏睡不是偶然。他和系统都连着同一个脉络，那边有东西在干扰。”
轩辕凌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会守住你身后。”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匕首柄。
慕容尘站在船头，忽然抬手示意：“等等。”
众人停下动作。
他盯着水面，眉头皱紧。前方三百步的海面下，有一片阴影缓慢移动，形状不像鱼群，也不像沉物。它贴着海底前行，速度不快，方向正是孤岛。
“有东西跟着我们。”他说。
颜洛汐立即下令：“熄灭火种，收起反光物。光照组把铜镜收好，别反射阳光。”
水手们迅速执行。甲板陷入短暂昏暗，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那道阴影在距离船只百步外停下，停了几息，又缓缓下沉，最终消失不见。
“不是海怪。”慕容尘收回视线，“体型更小，行动更谨慎。”
“可能是哨探。”轩辕凌冷声道，“说明岛上有人布防。”
颜洛汐点头：“那就更要去了。”
她转身走向高处残存的了望台，从怀中取出一支细长铜管。这是系统刚刚给的“古法测距器”，实则是单筒望远镜，但她不能明说。她举起铜管，对准孤岛方向。
视野瞬间拉近。黑岩呈环形分布，像是人为堆砌，中间洼地确实有植被生长，颜色深绿，与寻常草木不同。岛中央有一块突起的石台，表面平整，边缘刻痕清晰，绝非自然形成。
“是活岛。”她放下铜管，语气笃定，“植物能在那种礁石上存活，必有水源或特殊养分供给。而且……”她顿了顿，“那石台的位置，正好卡在黑岩缺口的中心线上，像某种阵眼。”
轩辕凌接过铜管试了试，点头：“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若设伏兵，我们登岛时最危险。”
“所以不能强攻。”慕容尘插话，“得先摸清路径。我带两个人，划小艇绕后查看。”
“不行。”颜洛汐拒绝，“船体已经不稳，再放小艇可能失衡。而且刚才那道阴影还在，贸然离船太险。”
“那就等到了再说。”轩辕凌将铜管递还，“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他们以为我们重伤难行。我们必须保持这个假象。”
颜洛汐点头：“传令下去，所有人伪装疲惫，伤员继续躺下，武器藏进舱底。等靠近岛屿两里内，再做准备。”
命令逐一下达。水手们配合默契，很快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火油桶被盖上破布，弓箭藏进夹层，连尾桨的划动节奏也故意放慢，制造动力不足的假象。
太阳升高，海面泛起银光。孤岛越来越近，轮廓愈发清晰。黑岩高耸如墙，中间裂开一道窄口，仅容一船通过。入口两侧礁石嶙峋，像巨兽张开的獠牙。
“那就是通道？”轩辕凌问。
“唯一的路。”老水手喃喃，“百年前有商队走过一次，出来的人疯了六个，剩下的不肯提半个字。”
慕容尘冷笑：“看来里面真有点东西。”
颜洛汐站在船头，手指抚过匕首脊背。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道裂口。风从岛中吹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臭，也不腥，却让人头皮发紧。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系统：“小灵怎么样？”
【还在睡。】系统答得含糊，【但他的脑波频率变了，像是在接收信号。】
她心头一沉。
“他没事。”她对自己说，声音极轻。
轩辕凌听到了，侧头看她：“孩子会平安。”
她点头，目光仍没离开那道裂口。
船继续前行，破开细浪。两里、一里半、一里……距离不断缩短。黑岩的纹路已能看清，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文字，又像符咒。
“那些痕迹……”慕容尘眯眼，“不是风蚀，是人工刻的。”
“而且很新。”轩辕凌补充，“最多三年内的手笔。”
颜洛汐猛地记起那支箭上的标记——戍北营。三年前覆灭的边关部队，制式武器竟出现在这艘失踪多年的船上，如今连岩石上都有同期刻痕……
线索开始串联。
她正要开口，船底又传来一声轻震。
这次不同。不是来自中段，而是船首下方，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龙骨。
所有人警觉抬头。
慕容尘立刻冲到前甲板，刀尖指向水面。轩辕凌搭上弓弦，目光锁定船首前方十步处。
海面平静，无波无痕。
可就在下一瞬，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子浮出水面，轻轻滚到船边，被浪推着，撞上了船板。
嗒。
一声轻响。
颜洛汐蹲下身，用匕首尖挑起那颗石子。它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却带着细微的脉络纹路，像血管。
她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个字：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