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趴伏在冰面上，肩膀剧烈起伏，呼吸断续。他抬起眼，目光穿过蒙面布的缝隙，落在小灵身上，嘴唇微动，只吐出两个字：“是你？”
颜洛汐心头一震，却没有立刻回应。她缓缓蹲下身，手掌贴上对方肩头，一股冷涩的气流自指尖传来，不似活人经络运转，倒像是某种符阵在残存运转。她闭了闭眼，系统界面依旧灰暗，但残留的感知力仍能捕捉到一丝异样——这具身体早已腐朽，支撑它行动的，是刻入骨血的契约之力。
“守陵契。”她低声开口，声音平静，“相府藏书阁的残卷里提过，签下此契者，魂不得归，唯有完成守门之责，方得解脱。”
黑袍人呼吸一顿，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在冰面上划出浅痕。
“你不是自愿来的。”颜洛汐继续道，“你是被唤醒的。他们用你的执念，把你从沉眠中拖出来，站在这片冰原上，拦住所有接近遗迹的人。”
黑袍人没有否认。他艰难地侧过头，视线扫过轩辕凌与慕容尘，最终又落回颜洛汐脸上。
“你们……不该来。”他的声音沙哑，像锈铁摩擦，“门一旦松动，就再也关不上。”
“我们不是要开门。”她说，“我们在找能关门的人。”
黑袍人沉默片刻，喉间发出一声低笑，带着疲惫与讥讽：“关门？你们连门后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封印在松动。”她将小灵手中的共鸣铃轻轻抬起，“他也感应到了。那股力量在拉他，但他抗拒。如果他是钥匙，为什么还要抵抗？”
黑袍人盯着那枚裂痕斑驳的铃铛，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它认出了你。”颜洛汐看着他，“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这孩子体内的东西，和你当年守的东西，是同源之力。”
黑袍人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不再锋利。
“我不是组织的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缓，“我是被他们挖出来的。三年前，有人破开古墓，以血祭唤醒我。他们说，只要我能守住这里，等到‘执灯者’归来，我的罪就能赎清。”
“什么组织？”轩辕凌上前一步，声音沉冷。
黑袍人没看他，只望着远处雾霭笼罩的轮廓：“他们自称‘明烛会’。说九渊之下埋着长明灯，只要点燃它，就能照亮幽冥，接引亡魂归世。可那不是光……那是火种，是灾厄的开端。”
“他们想释放被镇压的存在。”颜洛汐接话，“而你，是他们用来拖延时间的棋子。”
黑袍人苦笑一声，嘴角渗出血丝：“我本该死在百年前。可他们用秘法唤回我的意识，让我以为自己还能赎罪。直到最近，我才察觉不对——每次施法，我的魂都在消散。他们不需要守门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替他们挡灾的壳。”
慕容尘冷笑：“所以你就甘愿替他们卖命？”
“我不甘心。”黑袍人声音陡然抬高，随即又咳出一口黑血，“可我若不拦，他们早就进去了！我已经……拖了七次献祭周期。每一次，他们都带人来，用活人精魄喂养那扇门。我只能拼尽全力，打断仪式，哪怕只多撑一日……”
他说着，右手颤抖着摸向胸口，扯开衣襟，露出一块嵌入皮肉的漆黑玉牌。边缘刻着细密符文，正微微发烫。
“这是他们的信物。”他喘息着，“也是控制我的枷锁。只要它还在，我就必须听令行事。可现在……它快撑不住了。”
颜洛汐盯着那块玉牌，忽然伸手探向系统空间。尽管能量未恢复，她仍尝试催动心灵洞察。识海一阵刺痛，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火焰、锁链、一座倒悬的塔，还有一个人影站在灯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血祭……九渊启门……执灯者归来……”她喃喃重复，像是在拼凑残片。
黑袍人听见这几个词，瞳孔骤缩：“你……看到了？”
“只是一瞬。”她按住太阳穴，额头渗汗，“他们在找一个能点燃长明灯的人。而小灵，可能是唯一能触碰那盏灯而不被吞噬的存在。”
“所以他才一直被牵引。”轩辕凌低声道，“不是因为他是钥匙，而是因为他能成为容器。”
黑袍人艰难点头：“明烛会的目标，从来不是打开门。他们是想让‘执灯者’借他的身体归来。一旦成功，九渊失守，人间将成炼狱。”
风掠过冰面，卷起碎雪扑打在众人脸上。小灵仍在昏睡，手臂上的青痕已不再搏动，像是暂时退潮。
“那你为何刚才攻击我们？”慕容尘问。
“我别无选择。”黑袍人声音虚弱，“只要有人靠近遗迹范围，契约就会强制我出手。但我一直在拖延……故意暴露破绽，给你们反击的机会。若非如此，你们根本撑不到现在。”
颜洛汐看着他颤抖的手，忽然明白过来：“你不是想杀我们，你是想让我们打败你，借此打破契约的束缚。”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
“你还记得最初立誓时的话吗？”她轻声问。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守门者，不问因由，不求解脱，唯以魂为锁，以身为桩……至死方休。”
话音落下，他身体开始寸寸龟裂，如同干涸的泥土。那块玉牌从胸口脱落，跌在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走……”他最后看向小灵，“去那里……只有你能看清真相……”
他的脸逐渐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只剩那枚漆黑玉牌静静躺在冰上。
颜洛汐俯身拾起玉牌，入手冰冷，表面符文仍在微弱闪烁。她将它握在掌心，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指向远方雾中的遗迹轮廓。
轩辕凌走到她身旁，目光沉静：“还去吗？”
“必须去。”她说，“现在我们知道敌人是谁，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小灵不是他们的工具，他是唯一的阻断者。”
慕容尘弯腰捡起玉牌的一角碎片，翻看背面，发现一行极小的刻字：“癸未年三月初七，葬于北岭。”他眉心一跳，却未多言，只将碎片收进袖中。
小灵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颜洛汐将他抱紧了些，抬头望向远处。
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道石门轮廓，半埋于冰层之中，门缝处透出极淡的蓝光，像是呼吸般明灭。
她迈步向前，脚步踩在碎冰上，发出轻微的裂响。
轩辕凌紧随其后，手已按上剑柄。慕容尘落后半步，目光扫过四周冰面，仿佛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埋伏。
风忽然停了。
就在他们距石门约百步之时，小灵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不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泛着极淡的青光，像是映着某种遥远的灯火。
他抬头看向母亲，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娘，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