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滴答滴答的响。
直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虚无，我再度睁开眼睛警觉起来。
我望向门外，一个穿着奥迈集团工作服，手中拿着拖把的黑色长发女人朝着这间档案室走来。
我想要赶忙找个角落躲起来，却已经被她看到了。
我:“你是谁？”
我警觉的盯着她，身体后退几步抵在柜子边缘，将手放在藏着手枪的提箱上。
永安:“啊哦，不用对我这么警惕，男孩。我只是来拖一下地。”
我:“你听到了我刚才的自言自语，对吧？”
永安:“嗯嗯，是的，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而已，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语气轻浮，满不在意，却极度令我不安，我的手越来越缓慢的接近手枪。
永安:“顺便，我好心的提示你，你可以杀我灭口，但这并不能让你的痛苦减轻哪怕半分。这没有必要并且也是徒劳的。”
她……难道她察觉到了！？
我:“既然你现在还没有去通知其他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这里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永安:“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你找到了这里，看起来你想了解朗特计划，对吗？”
我:“你……你真的是清洁工吗，怎么会知道这个计划？”
永安:“可不要小瞧清洁工啊，尤其是奥迈集团的清洁工。要我说，如果知道朗特计划的人就要被灭口，那我现在不就已经宣告死刑了？毕竟朗特计划的实质以及最终成果，那不就是你吗？”
我:“你……！？难道……你认识我！？”
永安:“我不仅认识你，我还知道你原本的使命是按照父母设立的计划板一天一天生活下去，直到最后有了足够的资质，在月球领航员的引导下登上月球王座，成为奥迈集团的继承者。但是你并没有按照那个计划板生活，因为你一直都想做些足够叛逆的事情，以你自己的说法，是想找机会帮助更多人，所以你……脱离既定轨道了，走向了一个令现在的你非常后悔，极其糟糕的现状。”
我:“你……看来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们奥迈集团都暗中看在眼里，是吗？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在我遇到危险，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我视而不见？”
永安:“仔细想想，你真的需要额外的帮助吗？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你。想加害你的人，夺走你朋友的人，哪怕他们让你狼狈的像一条野狗，也没有能力杀死你。你去找帮手，寻求方法，完成你的目的，杀死那个仇敌。因为你和你的管家能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不是吗？”
这个人的身份绝不像她口中所言那般简单。只是，我感受不到她的敌意。
我:“这就是你们奥迈集团的想法吗？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波尔顿市的现状，也知道究竟什么人与什么组织应该被清除。曲凌婷的惨案也许是个意外，我的身份被柠溪识破也可能只是我的个人问题。但这些意外所带来的后果，却是某种契机。”
永安:“……？”
我:“我早该想明白的。对奥迈集团这种级别的存在而言，正确与错误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带来的利益够大。我的朋友们……她们的死……还有波尔顿市现在整个城市都乱作一团，警察，军队，政府，都被赤鬼帮渗透的千疮百孔，这些平日里无法窥见的秘密，全都因为柠溪的举动浮现了出来。出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大众的诉求就是这么简单。而那个解决问题的人，可以是我，可以是黑帮，可以是波尔顿市政府，也可以是你们奥迈集团。谁能解决，便证明谁有这个资质管理这座城市。由此，你们便能够有了对波尔顿市现有的秩序的操作空间，甚至可以大洗牌，干掉你们几十年前所扶持起的这个政府班子。直到现在，柠溪能在波尔顿市街头作乱，搞乱媒体舆论，让市政系统陷入混乱。而奥迈集团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些在我潜入这里时就发现了。所有人都在工作，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外界的事完全不存在。即使有内鬼，你们也不害怕事态失控。说白了，你们认为仅凭一个被离职的科研人员不可能了解奥迈集团的全貌。这样的情况，我只能判断为你们根本没把柠溪放在眼里。你们要扳倒他，一切都在你们的控制之内。”
永安:“嗯……真是不出意料地说了好一串的长篇大论呢。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我还是得说，管理城市并不是你所想的争权夺利，而正是解决问题。你确实比我想象中有悟性，所以我也不会完全反对你说的话。事实上，我看好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你已经掌握足够多柠溪的秘密，无论如何你都会去杀死柠溪，削弱他的力量，平息这次风波。你的存在，不正是奥迈集团能够控制局势的证明吗？”
我:“你……你把我当做你们维护统治的工具！？我告诉你，我不为你们奥迈集团而战！！我不是你们的工具！！不受你们的控制！！”
永安:“你需要稳定一下你的情绪模块，男孩。都到这个份上了，就不要整天把‘控制’这种词挂在嘴边了。杀死仇敌为朋友复仇，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愿望吗？你可不能为了否定自己无意间替奥迈集团平定混乱的事实，而连着自己的心愿一块儿否定了啊。”
我:“你……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你们奥迈集团，还有那两个高高在上不肯露面的人，他们就不负一点责任吗？”
永安:“当然有，无非是奥迈集团制造了你，而你自己却因为自我意愿脱离了设定好的计划擅自行事，结果害死了一群不该死的人。至于波尔顿市会发生的暴乱，我认为奥迈集团并不负有责任。”
我:“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你们算到了我的失控，同时发现了这次意外中能够帮你清除波尔顿市的不稳定因素，就这么顺势而为，对吗？”
永安:“算到……这个词还真是有些……幽默呢。需要明白的是，科学就是站在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观测之上而形成的东西。关键不在成败，而是实验者是否还有下一次失败的权力。未来是绝对的。绝对的必然，绝对的不可知，绝对的危机四伏。既然如此，更要记录好每一次的意外，不能错过任何观测的机会。只有这样，方才能逼近真相，寻找到最优解。你想做的，就是你想做的。没有任何人能操控，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即使你不是奥迈朗特，你也是那个十分迟钝，关心朋友为自己所作所为或感动或懊悔的欧阳亚华。无论黑帮，市政亦或者是谁，他们会斗争，崛起，腐化，消亡，给这座城市带来永不改变的永恒。这些事都在过去这座城市中所发生的一切里证实了，换句话说，他们没有走向下一次失败的权力。”
我:“……？”
永安:“而你则完全不一样，你的出现是完全不同的变量。如果你愿意，我会赋予你走向下一次失败的权力。”
我:“……你究竟在说什么！？”
永安:“话就说这么多，男孩。如果我打扰到你的思考的话，我先暂时离开，去打扫别的房间。”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档案室。
她如同谜语般的自言自语，让我有些恼火，加上过于反常的态度和行为，我可以认定她是个危险的家伙——就算不是，也有把我的行踪泄露给奥迈集团的风险。
望着她即将离开档案室的背影，我二话不说，拔出手枪便朝着她的脑后，扣动扳机。
时钟，滴答滴答的响。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时间是17点25分30秒。
然而，没有枪响，没有弹壳落地，黑发女人直接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怎么回事！？刚刚……”
下一秒，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到面前，松开手指，几枚手枪子弹从掌心自由落体掉到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永安:“我说过，不要试图杀死我，这是徒劳的。而你的下一句话是，‘时间跳跃了’。”
我目瞪口呆，不敢动弹，那个黑发女人拿着拖把从我的背后走到前面，用无奈的神情看着我。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走动的钟表，此时是17点26分25秒。
我:“时间……跳跃了……”
在说出口的瞬间，我猛然意识到，连自己这句话也被对方预判到了。
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永安:“我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唉，真是……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的话呢？虽然这样的场面，我已经至少面对过60次了，并且每一次你的反应都跟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我:“少开玩笑了！你的能力……或者说你刚才做的事情……这也是虚核科技的成果，对吧！？逆虚核理论是对的，我的理论全部都是对的，时空是可以被人为改变的！再加上你们奥迈集团泄露出去的秘密武器……既然你们已经掌握了改变时空的能力，那么你们应该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可以改变很多事实，对吗！？”
永安:“嗯哼，但是呢，现实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呢。既然你是学习理论物理的，那么你应该明白惠勒-德威特方程，时间在真正意义上其实是……”
绫乃:“呼……呼……抱歉，我闯进来了！亚华，你……”
绫乃的意外出现，突然打断了黑发女人的话。她扶着档案室的门框，低下身子气喘吁吁。
绫乃:“我来晚了……我把事情搞砸了，实在是对不起，永安老师！！！”
她朝着黑发女人道歉，并深深鞠了一躬。
而黑发女人则露出微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绫乃的头。
永安:“没关系，领航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你们……果然，绫乃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绫乃:“亚华……其实永安老师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很厉害的人。”
黑发女人再度看向我，神情严肃起来:“既然你们二人都到了，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关于你刚刚问的有关于我们是否能够改变事实的问题，我暂时不做解答。你现在还有目标没有完成对吧，等你了结了一切，我们自然会带你去做想做的事情。哦对了，记得好好对待自己的未婚妻。不要让她难过，她可是等了你10年呢。”
我:“什……她……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永安:“不，她当然是。你居然开始学会赌气了呢，有进步，至少前60次我都没有见过。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能看出你拥有了责任感。你真的是越来越像人了呢。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吧。如果你真的解决了赤鬼帮的麻烦，我会给一个值得期待的机会。加油，男孩。”
黑发女人带着神秘的微笑朝我挥手告别，离开了档案室，只剩我与绫乃在降到冰点的气氛中沉默。
绫乃她望着我，仍旧没有从慌乱中走出来，她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只能不停的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来试图缓和氛围。
骗子……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骗子，骗子，骗子……
沉默将近1分钟后，我一言不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