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三年春,国运飘摇,朝廷被迫弃守百年基业,举国南迁平南。
同年夏,靖帝病躯难支,驾崩于途。
因其膝下无子,帝位传于年仅六岁的十九皇子段起复。
年号永熙,寓意——永续昌明,重开盛世。
新帝年幼,难理朝政,遂由皇太后垂帘听政。
永熙元年秋,战火再燃。北渊铁骑踏破大夏旧都,昔日皇城陷落,中原版图尽归北渊。
同年,各地义旗纷举。
在诸多义军中,有两支力量锋芒最盛。
其一为作风酷烈、令人生畏的九日军。
其二,便是由那位曾化名“林昭”的女将所统领的白龙军。
在北渊将其女子身份公之于众后,她索性褪去伪装,以“陈杨舟”之名威震天下。
九日军从最初偏居一州之地,急速扩张,其兵锋贯穿西北,牢牢掌控了四州十三府二十城。
北渊铁骑南下,尽取中原腹地及东北,雄踞七州,势力最为庞大。
昔日正统南夏,则一路南退,疆域从最初的十五州大幅缩减至东南五州。
而白龙军则依托西峰府,在西南站稳脚跟,已拿下三州之地。
其余小股义军,或据一府,或守一城,散落其间。
自此,天下十九州,自此裂土四野。
……
西峰府城。
校场的沙土地上,两名士兵正缠斗在一处。
其中身材粗壮的汉子攻势凌厉,一拳猛过一拳,逼得他对面那年轻士兵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年轻士兵脚步已然散乱,每一次格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小子,现在求饶,老子就让你少挨几拳!”
年轻士兵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着牙回道:“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有‘求饶’这两个字!”
“好!有骨气!”粗壮汉子狞笑一声,“那今日,就打到你服!”
话音未落,他瞅准一个空档,拳头直冲对方面门。
年轻士兵瞳孔一缩,眼看避无可避。
“他下盘虚浮,何必与他硬拼上路?”
一个清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年轻士兵仓促间瞥了一眼,见是个身着白色劲装的陌生同袍,正站在场边淡淡看着。
他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人看着比自己还清瘦几分,能懂什么?
就这么一分神,拳头已到眼前。
他慌忙侧头躲过,肩头却被擦中,火辣辣地疼。
“还不懂么?攻他下路。”
那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年轻士兵一咬牙,心道死马当活马医!
他不再试图格挡那呼啸而来的重拳,反而身子一矮,重心下沉,瞅准粗壮汉子再次迈步前冲、下盘门户洞开的瞬间,一记扫堂腿猛地踢出!
“砰!”
粗壮汉子收势不及,被绊得一个踉跄,庞大身躯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霎时一静。
年轻士兵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击是出自自己。
粗壮汉子恼羞成怒,一个翻身撑地而起,狠狠啐掉口中的沙土。
“再来!”他怒吼着,
“莫要硬接,侧身,借力打力!”
那清冽的声音再次指点。
年轻士兵福至心灵,眼见汉子冲到近前,他不退反进,却在最后一瞬灵敏地侧身半步,同时右手顺势抓住汉子挥来的手腕,左手在他后背一托——
竟是借着对方前冲的巨力,使了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粗壮大汉仍不死心,怒吼着再度扑上。
而在那白衣人的寥寥数语点拨下,年轻士兵或侧身卸力,或巧施绊索,竟接连数次将这名壮硕的对手干脆利落地放倒在地。
“轰——”
这一次粗壮汉子摔得更重,整个人被掼在沙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年轻士兵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惊又喜。
他这是……真的赢了?他通过考核了?能加入精锐的“陷阵营”了?!
虽说比不上将军亲率的“先锋营”那般威名赫赫,却也是他这等普通士卒梦寐以求的去处!
他猛地回过神,急忙跑到那白衣人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兄、兄弟!你真是神了!多谢指点!我……”
“是你悟性不差,懂得变通。”白衣人温和一笑,说着在他肩上一按,“后生可畏,我看好你。”
说罢,那袭白衣便转身离去,朝着校场另一端的训练场地走去,步履从容。
年轻士兵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肩膀,心里直犯嘀咕: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说话做事怎么这么老成,而且力气真大……
这时,几个同队的弟兄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个个激动得两眼放光。
“行啊兄弟!刚才那招太漂亮了!”
“教你那招的人是谁啊?你认识?”
“不认识。”年轻士兵老实摇头。
“你们都不认识他?”先前被摔倒在地的粗壮汉子不知何时已起身,揉着肩膀插话道。
“他是谁啊?很厉害吗?”另一个新兵好奇地追问。
“都给我听好了!”粗壮汉子环视众人,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光彩,“那位便是咱们的大将军——陈杨舟!”
“什么?!”
新兵们猛地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将军不都应该在帅帐里指点江山吗?怎么会来校场……”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粗壮汉子一扬眉毛,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自豪。
“咱们将军就爱往兵营里钻,说要亲眼看看弟兄们的本事。你要是真能跟她过上几招,那才叫真出名呢!”
“可听说将军是女子,怎么是这般打扮?要不是你说,我压根认不出来。”
“女子怎么了?”汉子眼睛一瞪,“论智谋韬略,你比得上咱将军?论武艺身手,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咱们将军,那是寻常人能比的?”
“我是说……这身打扮也太不起眼了。”
“咱将军向来不拘小节,”他咧嘴一笑,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讲究那些虚的,这才是真本事!”
说着他望向校场高处飘扬的旗帜,“可惜了,老子做梦都想进将军亲率的‘先锋营’,跟着将军一起出生入死,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几名新兵怔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滚烫滚烫的。
早已走远的陈杨舟,自然对身后的议论与沸腾一无所知。
清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校场上熟悉的尘土与汗水的气息。
两年前,白马军知道她的女儿身时,军中曾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虽说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然而,福祸总相倚。
随着她女子身份暴露,她的一切也随之公之于众——陈杨舟,前镇国大将杨牧的外孙女。
许多曾追随外祖南征北战,又因大夏腐朽而心灰意懒的老将,在听闻她的名号后,竟纷纷前来投效。
他们看的,或许不全是她陈杨舟,更是她身上流淌着的、属于杨牧的血。
更令她触动的是,四面八方亦有诸多女子因她而来。
她们或为逃避既定的命运,或为追寻全新的可能,女子将军的存在本身,便成了照亮她们在兵荒马乱人生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