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椭圆会议桌上摆着四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秦风把任命文件拍在桌角，震得茶杯盖叮当乱跳：“经区委常委会研究决定，陈志强同志任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分管规划建设和安全生产。”
张建国“噌”地站起来，椅腿在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陈志强搞技术是把好手，可当领导要讲资历！”他抖着手里泛黄的通讯录，“我当科长那会儿，他还在工地测标高呢！”
“张副主任说得对。”王丽娟转着钢笔轻笑，“上个月陈工连民主生活会发言都打磕巴，这要代表开发区去市里汇报......”
“汇报材料在这。”陈志强突然举起U盘，手背还沾着图纸蓝印，“上周市领导调研的十五项数据，三个部门报的数都对不上。”他点开投影仪，密密麻麻的表格铺满幕布，“天美冷链仓库实际占地超规划12%，鸿远物流园容积率虚标28%！”
后排响起窸窸窣窣的翻纸声，几个科长偷偷比对文件。安全科长老刘突然拍桌子：“陈工去年查出三号厂房消防通道不合格，硬是逼着停工整改！”
“整改费用超预算八十万！”张建国踹开脚边的废纸篓，“耽误鸿远集团三个月工期，人家要索赔两千万！”
秦风抓起激光笔射向幕布：“鸿远物流园上月发生脚手架坍塌，要不是陈工坚持加固......”
“那是意外！”张建国梗着脖子嚷，“工地哪年不出点事？”
“去年开发区事故伤亡率上升40%！”陈志强调出红头文件，“按新《安全生产法》第56条，张副主任作为分管领导早该引咎辞职！”
陈志强抱着纸箱站在308室门口，看见门牌上还贴着张建国的书法作品“天道酬勤”。秦风用裁纸刀刮掉胶印：“给你配个新书柜，图纸别总堆地上。”
“用不着。”陈志强把安全帽扣在文件堆上，“旧柜子第三格有暗屉，藏着十年验收报告。”他掏出钥匙串，拧开柜门夹层，霉味混着灰尘扑出来。
张建国扒着门框冷笑：“陈副主任好手段，我办公室的机密都摸清了？”
“去年防汛检查发现的。”陈志强抽出一本泛黄台账，“2011年河道清淤工程，实际清淤量只有招标文件的60%。”
“河道现在不也好好的？”张建国夺过台账撕成两半，“书呆子就会抠数字！”
纸页碎片飞扬中，秦风捡起块巴掌大的水泥块：“这是上周塌方的挡土墙样本，标号连c20都不到。”
“监理公司盖过章的！”张建国掏出手机，“我这就叫王总监过来对质！”
“王总监在纪委喝茶呢。”李浩然抱着档案盒进来，“他刚交代收了天美集团二十万红包。”
暴雨砸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陈志强踩着及膝的泥水迈进天美冷链工地：“塔吊基础积水超三十公分，立刻断电撤离！”
项目经理老周攥着对讲机不动弹：“张副主任说今天必须完成钢构吊装......”
“现在我是分管领导！”陈志强掏出封条，“不停工就贴停工令！”
“你贴！你贴！”老周扯开工作服露出纹身，“三百号工人等着发工资，你陈大主任掏钱啊？”
秦风突然举起执法记录仪：“鸿远集团刚转来五百万保证金，专用于隐患整改。”他点开银行短信，“钱到账了，工人工资照发！”
塔吊操作室突然传来尖叫，陈志强抓过扩音器喊：“缆绳绷得太紧！快松钩！”
十吨重的钢梁在半空晃出危险弧度，暴雨模糊了操作员的视线。陈志强冲进控制室推开醉醺醺的司机，手柄猛地回拉。钢梁擦着工人头皮砸进泥坑，泥浆溅起三米高。
“不要命了！”老周揪住陈志强衣领，“这梁子值八十万！”
“值八十条命吗？”陈志强甩出湿透的图纸，“基础沉降超限值还敢吊装，你是杀人还是施工？”
下午两点半 整改推进会
会议室挂起“大干三十天，旧貌换新颜”的横幅，陈志强把新规逐条投屏：“即日起实行施工方案双签制，技术员和分管领导共同签字才有效。”
“我反对！”监理公司新派来的赵总监举手，“这要耽误多少进度？”
“进度？”陈志强调出航拍图，“天美冷链工地十年换了八家监理，每次整改都推倒重来！”他摔下厚厚一摞整改单，“光混凝土标号造假就查出十七次！”
材料商老钱猫腰递烟：“陈主任通融通融，这批螺纹钢已经进场......”
“李工，带检测仪去货场！”陈志强推开香烟，“直径少一毫米我全给你扔炼钢炉！”
老钱涨红脸掏出手机：“我找张主任说理去！”
“张建国正在交代问题。”秦风亮出纪委通知，“你要不要去陪他聊聊？”
防汛警报突然拉响，陈志强抓着对讲机冲进监控室：“三号河道水位暴涨，立刻启动二级响应！”
“备用发电机被张副主任卖了废铁！”值班员小吴带着哭腔，“抽水泵启动不了！”
陈志强踹开仓库门，拖出满是灰尘的柴油机：“去年防汛演练藏起来的，快加注柴油！”
泥浆裹着树枝涌向物流园，陈志强跳上铲车抓起扩音器：“所有人员撤到高地！工程机械跟我上！”
秦风在雨幕中抓住他胳膊：“太危险！等专业救援队！”
“等他们来仓库早淹了！”陈志强轰响油门，“这儿每栋厂房的结构隐患我都清楚！”
应急灯在帐篷里摇晃，陈志强裹着湿透的工装布置任务：“老刘带三台挖机疏通河道，小王去仓库转移危化品！”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卫生员冲过来抢听诊器：“陈主任必须马上去医院！”
“打完这场仗再说！”陈志强吞了两片止疼药，“东侧围墙出现裂缝，立刻设置警戒区！”
秦风把热姜汤塞进他手里：“区委特批两千万应急资金，天亮前到账。”
“先把拖欠的民工工资结了！”陈志强翻开皱巴巴的笔记本，“鸿远集团欠薪名单在这，少发一分钱他们还得闹！”
浑身泥浆的工人们围着篝火啃馒头，陈志强瘫在沙袋上核对损失清单：“塌方两处，无人员伤亡，比去年进步。”
张建国的侄子突然挤进人堆：“陈主任行行好，我叔那些事......”
“纪委正在查清福建材公司。”陈志强亮出转账记录，“你上月收的八万回扣，退赃账户在这。”
秦风把任命文件塞进他怀里：“明天全市安全生产现场会在开发区开，你主讲。”
“我准备的材料在这。”陈志强摸出泡烂的U盘，“不过得先回家换条裤子——这裤衩还是结婚时媳妇买的。”
哄笑声中，天边泛起鱼肚白。赵小飞偷偷拍下陈志强蜷在长椅上补觉的照片，照片里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