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的晨雾裹挟着珊瑚碎屑，在望舒指尖凝成透明的珠串。她倚着青玉栏杆，看苏凝玉正缠着炼器长老调试新枪，鎏金铃铛的声响混着龙宫中此起彼伏的晨钟，倒比往日热闹了几分。昨夜观星台的月光还残留在神纹里，那些关于天机石碎片的隐秘思绪，却被突如其来的传讯玉简打断。
玉简在掌心发烫，映出天帝的虚影。虚影里的玄色冕旒微微颤动，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望舒，即刻入宫。”海水在脚下翻涌成漩涡，九对羽翼还未完全展开，咸涩的海风便化作天宫的沉香气息。
凌霄殿的玉阶沁着寒意，望舒拾级而上时，发现两侧守卫的眼神都变得陌生。往日躬身行礼的仙娥们垂着头匆匆避让，广袖下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像蛛丝般缠过来。“听说她一人毁掉幽冥司......”“凤凰血脉与龙族之力......”这些破碎的词句刺得神纹隐隐作痛，她抬手按住眉心，却摸到了烬羽临别前塞给她的凤凰翎。
殿内烛火摇曳，天帝端坐在九重天穹织就的龙椅上，冕旒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阶下跪着的几位白发仙卿身形佝偻，手中奏疏却举得笔直。为首的司命星君颤巍巍开口：“陛下！望舒神女以一己之力颠覆幽冥司，如今又得凤凰与龙族庇护，其神力已远超历代天帝......”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此等异数，恐成三界大祸！”
奏疏在殿中传阅，望舒扫过那些墨迹未干的弹劾，指尖不自觉攥紧。“恃宠而骄”“意图篡权”“扰乱天道”这些字眼刺得眼眶发酸。
“望舒，你可有话说？”天帝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望舒抬头，看见冕旒后的目光里交织着审视与犹疑。殿外惊雷乍响，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太阳，将凌霄殿染成一片青灰色。
“臣女愿自封八成神力。”话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神纹在眉心剧烈跳动，仿佛在抗拒这个决定。苏凝玉送她的龙鳞吊坠突然发烫，提醒着她身后还有家人。但记忆里天帝教她观星的画面，还有三界苍生仰望天穹的眼神，让她不得不低头，“以证臣女绝无觊觎之心。”
殿内一片死寂。司命星君的白须抖得像风中残烛，其他仙卿面面相觑。天帝抬手揉了揉额角，冕旒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你可知自封神力......”他的声音顿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也罢，明日辰时，在诛仙台上......”
回到龙宫时，暮色正浓。望舒站在观星台，看着月光将九对羽翼染成银霜。烬羽的凤凰翎在掌心泛着暖意，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凤凰涅盘，需自焚旧躯。”神纹开始发烫，这是神力即将暴走的征兆。她深吸一口气，调动所有灵力，在周身布下层层禁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诛仙台已聚满了仙神。望舒站在三丈高的白玉台上，看见沧溟的龙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苏凝玉握着银枪站在人群最前方，鎏金铃铛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摇晃。天帝身着玄色冕服立于高台，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龙鳞吊坠上，神色复杂。
“开始吧。”望舒轻声说。神纹化作金色锁链，从眉心蔓延至指尖。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仿佛有千万把诛仙剑同时刺入神魂。九对羽翼开始黯淡，凤凰火种在经脉中疯狂燃烧，将灵力一寸寸绞碎。她咬着牙，看着苏凝玉突然冲上台，却被沧溟的龙尾拦住。
“望舒！”苏凝玉的哭喊混着海风。望舒想笑，却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当第八成神力化作光点消散在天地间时，她踉跄着单膝跪地。神纹变得微弱，但依然明亮——那是属于她的光芒，不会因力量的削弱而黯淡。
天帝走上前来，玄色衣摆扫过她的羽翼。他伸手欲扶，却又在半空顿住：“何苦如此？”望舒抬头，看见冕旒下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有愧疚，有释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因为有些东西，比神力更重要。”她轻声说，转身望向台下，苏凝玉的银枪正反射着朝阳，烬羽的凤凰羽翼在云层中舒展。
海风掠过诛仙台，将最后一丝神力的余韵吹散。望舒摸了摸依然温热的神纹，忽然明白，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星辰运转的轨迹里，而在守护所爱的决心之中。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使命正在晨光中悄然生长。
自封神力后的日子，像被揉碎的月光洒在海面，泛起细碎而温柔的涟漪。望舒褪去了往日神女的华服，换上素白纱裙，腰间简单系着龙鳞与凤凰翎交织的丝带，每日清晨都会踏着第一缕阳光，去龙宫后厨帮厨。
蒸笼掀开的瞬间，白雾裹挟着鲜香扑面而来。望舒学着虾兵们的样子，将刚捕捞的海鱼去鳞剔骨，指尖残留的海盐与鱼腥味混在一起。苏凝玉总爱靠在门框边打趣：“堂堂望舒月神，竟沦落到和我抢清蒸石斑鱼吃？”话音未落，就被望舒用沾满面粉的手抹了个大花脸，两人笑闹的声音惊得水缸里的小螃蟹挥舞着钳子抗议。
午后的时光，望舒常带着古籍去珊瑚丛深处。那里生长着会发光的蓝珊瑚，枝桠交错间垂落着珍珠帘，将阳光筛成细碎的光斑。她盘坐在海床上，听着贝壳风铃清脆的声响，慢慢翻阅记载着天机石碎片的残卷。偶尔有调皮的小海豚游过来，用鼻尖顶开她的书页，惹得她不得不分出精力与这些小家伙们“谈判”。
沧溟和烬羽则将龙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沧溟每日清晨巡视海域，龙尾扫过之处，暗流平息，海浪也变得温顺。烬羽在龙宫深处开辟了一座凤凰花田，用凤凰火种滋养着那些在幽冥司之战中受损的灵植。花开时节，火红的花瓣随水流飘荡，将整片海域染成绯色。
龙宫的日子简单而充实，但偶尔也会泛起涟漪。那日望舒正在教一群小鲛人编织海藻花环，突然有虾兵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有仙使送来天帝的赏赐。望舒微微皱眉，神纹无意识地轻颤——自诛仙台一别，她与天帝再未谋面，只偶尔收到些不痛不痒的问候玉简。
赏赐摆在青玉案上，是一套精美的星纹茶具和一卷天界典籍。附在其中的玉简里，天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闻卿近日习茶艺，特赠此物。”望舒摩挲着温润的茶盏，想起幼时在天宫，天帝手把手教她煮茶的场景。那时的茶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如今却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苏凝玉凑过来，一把抓起玉简：“哼，早干嘛去了！”她气鼓鼓地将玉简扔到一旁，“走，我们继续编花环，明天去珊瑚礁那边布置！”说着拉起望舒就走，鎏金铃铛叮叮当当的声响驱散了空气中的一丝沉闷。
入夜后的龙宫，月光透过琉璃穹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望舒站在观星台，九对羽翼轻轻舒展，吸收着天地间微薄的灵力。虽然神力大减，但她反而觉得自在。神纹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与满天星辰遥相呼应。
远处传来苏凝玉的歌声，跑调的旋律混着海浪声，却意外地动听。望舒嘴角上扬，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珊瑚长廊上，沧溟正给一群小鲛人讲着古老的龙族传说，烬羽则在一旁温柔地纠正他夸张的措辞。
海风轻拂，带着海水的咸涩与凤凰花的甜香。望舒融入这温馨的画面，忽然觉得，这样平淡的日子，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那些关于天机石碎片的秘密，关于三界秩序的重任，暂时都被抛在了脑后。此刻，她只想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编织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