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慈恒的空言许诺犹如镜中花水中月，并没有让黎渊产生多少兴趣。他敷衍地恭维几句，态度看似端正，用词极尽诚恳，令原本就沉浸在即将成功喜悦中的假慈恒愈发心花怒放。
在香篆将尽，只剩末端微火时，假慈恒声音多了几分倦怠，时间已经不早，殿内烛火昏黄，隔绝了外界天光，唯有香篆燃尽时飘起的轻烟在梁柱间浮沉，想来殿外月轮早已攀过中天。黎渊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提出告辞离开。
“去吧，去吧。”假慈恒心情极好，笑眯眯摆手，“接下来两三个月内你安心守着你师尊便好。本尊这里暂时不需你前来。”
黎渊指尖虚拢在袖中，只作未闻殿内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刺鼻的梵香味，微微颔首，袍角在转身时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殿门无声敞开，又无声关阖。夜晚的凉风顺着开门间隙悄悄溜入殿内，将殿内本就无风轻扬的帷幔吹得猎猎翻卷。
假慈恒目光紧紧注视着黎渊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良久，他从座位上起身，抬手撩开面前垂落的厚重遮帘。烛火摇曳间，一张皮肉溃烂的脸赫然显现——深褐色的伤疤如同老树虬枝，在眉眼间纵横交错。
若有熟知二人之人在场，定会惊觉：这张布满伤疤的面容，并非慈恒仙尊模样，而是赵翼本真面目。
“宿主，需不需要统子帮您遮遮脸呀？”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在赵翼识海里扑棱着小黑翅膀，语气欢快得像捡了珍宝，“统子瞅着上次慈恒仙尊那张脸就挺好看的，宿主是用腻了吗？不喜欢的话，统子也可以帮宿主换张新的～”
赵翼没说话。
系统自以为摸透了宿主心思，统脑里唰唰掠过近期见过的美人脸，最后定格在黎渊那张昳丽无双的面容上。它兴奋得电流滋滋响，像吞了把跳跳糖似的直冒粉红泡泡：“黎渊这张脸怎么样？眼尾泛红时跟含着两汪秋水似的，偏偏还要用水灵灵、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你，天呐怎么这么可爱——”
赵翼：“？”
这智障在说什么？什么眼含两汪秋水？它在哪看到的？他怎么不知道？不对，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黎渊可不可爱关他什么事？！
系统用一侧翅膀捂着统身，声音里全是自我陶醉的滋滋声：“要是换了统子呀，早把三界好物都堆到他面前啦！宿主您瞧瞧，黎渊这颜值在界域榜可是雷打不动的top1呢～”它扑棱着翅膀凑得更近，电流都带了点撒娇的颤音，\"小反派长这么勾人，宿主要不借他这张脸用用？就耍个帅的功夫，保准能把隋明昭那老狐狸哄得找不着北！”
赵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指尖差点扯断手里的帷幔。什么眼含秋水？什么把隋明昭哄得找不着北？他与隋明昭，主角与反派，势不两立，用得着伪装成黎渊模样伏小做低地去哄对方？
这破系统怕不是核心程序给烧糊了吧？说的话是正经统应该说的吗？
赵翼指尖几乎要掐穿帷幔上绣着的云纹，崩裂的丝线轻响混着他牙缝里挤出的冷嗤：“滚！上次推荐的脸还是修真界成熟美男榜，这次又盯上刚成年的小反派颜值，合着你这核心程序皮下装的全是花痴？总说能量不够用，这个有权限那个有权限，重要内容全都看不了。原来你是将能量全耗在偷瞄美少年上了？”
他猛地拽下整幅流苏摔在地上，玉珠迸溅的脆响里，赵翼冷笑抬眼：“怪不得关键时刻总掉链子，原来你这统子是个见色忘义的颜控！”
系统蔫巴巴地缩了缩翅膀，连周身电流都噼里啪啦弱了三分。它蹭着识海边缘小声嘟囔，冒出的字句却透着不服气：“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统爱看美男又有什么错嘛，统之常情嘛……就跟宿主看见灵宝会想薅一样，统子看见美颜想存档，这叫生物本能。”
赵翼狠狠剜了系统一眼，奈何系统这智障实在看不懂眼色，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仍在絮絮叨叨，试图说服自己宿主：“统子这是审美在线，就算花痴那也是有理有据。宿主您是没看见那黎渊被大反派欺负得眼尾泛红的时候，眼尾红得跟点了朱砂痣似的，看得人心尖都发颤，尤其是那睫毛长的呀，泪珠在上面颤巍巍地滚，‘啪嗒’一声砸在玉扳指上，绽开一片清澈水渍。啊呀，那小可怜的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
“你说的大反派是隋明昭？”赵翼实在受不了系统一通肉麻的描述，他打断道：“你怎么知道？”
突然被打断，系统有些措手不及，电流声卡顿成一串“滋滋啦啦”，小黑翅膀在识海里扑棱了半天才稳住。它不明白宿主为什么在已知事情上又有疑问，但它知趣地没有问出来：“是啊是啊！大反派就是隋明昭。宿主是知道的呀！”
赵翼一哽，心里默念自己不跟系统这智障计较，再次“心平气和”地补充问道：“我是说，你是怎么知道黎渊被隋明昭欺负的？还有，是什么程度的欺负？怎么欺负的？具体欺负方式是什么？”
系统的电流声彻底归零，小黑翅膀保持着扑棱到一半的姿势僵在识海，活像被按下暂停键。
“别跟我扯什么眼尾泛红。”赵翼算是怕了系统那一堆能让人尴尬得起鸡皮疙瘩的形容词了，见系统沉默，他提前打了个预防针，“再用‘眼含秋水’这种酸词，我就将你直接扔到天道那报修，让天道给我重新换个新系统过来。”
其实赵翼心里也明白，系统口中所说的“欺负”，应该不是他这种被隋明昭抽灵脉动动真格的欺负，毕竟他亲身体验过抽灵脉的滋味，就像拿钝刀顺着经脉割肉，疼得连魂灵都发颤。要是黎渊也遭了这罪，哪还能竖着进来见他？何况，他召见黎渊时，总盯着对方袖口接缝看，那是修士藏伤最常用的地方。可黎渊每次都穿得一丝不苟，广袖拂过案几连灰都不沾，偶尔几次接茶盏漏出一截皓白手腕，在烛火下白得像新雪映月，连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半点淤青皆无，哪像挨过欺负的样子？
系统说的“欺负”，赵翼冷哼一声，以它的花痴智障程度，着重强调眼尾泛红，以及隋明昭闲了没事就爱逗弄人的性格来看，怕是只是正常的随意玩闹，只不过被系统放大夸张了。
不过，就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赵翼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格外担心小小的变数会影响自己筹谋百年的大计。
可恨！赵翼心里忿懑，他恨自己不能亲眼所见，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听系统这堆破铜烂铁瞎掰，从这智障口中迂回套话。
“滋滋滋……”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幽灵般响起，震得赵翼仿若头脑都要爆炸。
“警告！警告！”冰冷电子音混着孩童啼哭般的乱码刺穿识海，“检测到隋明昭与黎渊关系关键词！第81号数据库强制格式化——”
系统的电流突然凝成锁链状，狠狠勒住赵翼的魂灵，“宿主权限不足！宿主无权限！不能窥探核心机密！触发‘天道封印’程序！三秒后将启动系统记忆清除——”
什么玩意？？？
赵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球像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眼前的帷幔花纹都被血丝染成了暗红色——他上次这么憋屈，还是被隋明昭抽灵脉时，用缚仙索抽得满地打滚的时候。
剧烈的头痛让他的脑袋止不住发晕，丹田内空落落的灵脉仿佛也跟着抽搐，赵翼靠着帷幔滑坐下去，咬牙切齿地心里怒骂天道给的系统有毛病，删系统记忆删就删！他又没真套出什么机密，为什么还要再趁机电一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