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墨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冷了些，“凶手用她的手机，向她的公司项目群，朋友小群，甚至是家族群，所有能想到的联系人群，都发送了九张各个角度的现场照片。”
“咔哒”一声轻响。
宋翩然手中整理到一半的物证袋滑落桌面。
她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将其重新拿起，脸色微微白了几分。
那些照片的内容，通报里只用“极其残忍，带有侮辱性质”一笔带过。
但那背后的恶意，足以让任何稍有同理心的人感到窒息。
“然后呢？”卢浩脸色铁青地追问。
“然后，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场干净得离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指纹。门窗完好，无强行闯入迹象。熟人作案可能性极高。”
陈子墨语速极快，“据资料显示，当年排查了她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那晚有联系的人。几个关键嫌疑人，包括她的前男友、有竞争关系的同事、以及她最好的朋友兼合租室友，都有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
“技术手段也追踪过发送照片的手机信号，但对方显然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信号在城中村一带彻底消失，再无踪迹。案子，就这么悬了三年。”
“省厅现在突然重启，是有了新线索？”
陈子墨摇头，眼神凝重：“没有明确线索。通报只说，有匿名可靠来源提供了新的调查方向，指向江水水社交圈，要求我们排除干扰，彻查到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了宋翩然身上。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天色阴沉，云层一层叠着一层，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查！”张志行猛地一挥手，语气斩钉截铁，“不管谁塞过来的，案子悬在那里，就是我们的耻辱！”
“子墨，你亲自牵头，人手你挑，资源我来协调！”他转向宋翩然，“小宋，你心思比较细，除了接触嫌疑人之外，现场重建这块，多费心。”
宋翩然平静地点点头，“明白。”
尘封三年的卷宗被重新打开，带着纸张特有的陈旧气味。
现场勘查报告，法医鉴定书，一沓沓厚厚的询问笔录……
陈子墨将关键人员信息在白板上列出：
赵向文，江水水前男友，分手约半年。金融行业。分手原因据称是性格不合及男方疑似出轨。
他指了指赵向文的名字，“案发当晚，他自称在家睡觉，有小区监控拍到他晚上十一点进入公寓楼，次日早上七点半离开，无其他佐证。”
“讯问时情绪激动，否认杀人动机，但言语间对江水水的强势和控制欲颇有微词。经济状况良好，无异常资金流动。”
孙大头，江水水同事，同为公司策划骨干，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两人为争夺一个重要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关系紧张。
陈子墨指着孙大头的名字解释着，“案发当晚，他声称在公司加班赶方案，有凌晨一点左右离开公司的监控，随后打车回家，出租车票据时间与小区监控时间也很吻合。”
“讯问中表现冷静，甚至有些疏离，强调工作竞争是良性，否认因工作杀人。”
苏晚晴，江水水闺蜜，案发时合租室友。某杂志社编辑。
“案发当晚，她声称参加完一个业内交流会，约十二点半到家，同样有出租车票据及小区电梯监控佐证。”
“据她所说，她进门后发现江水水房门紧闭，以为她已经休息，便洗漱回自己房间。直到早上才发现异常。”
“讯问中悲痛欲绝，数次崩溃，对江水水的死很可惜。社会关系简单，经济状况普通。”
音落，众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受害者社交圈说明之后，接下来就是……
照片。
那些被封存在厚重牛皮纸袋最底层的照片，最终还是被取了出来。
陈子墨戴上手套，动作异常缓慢凝重。
他将几张相对“温和”的现场方位照片铺在桌面上，避开那些最直接的惨烈画面。
饶是如此，凝固的血泊，被暴力翻动过的家具，地上散落的属于年轻女性的物品……
无声的画面组合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刹那间，带着微弱血腥和灰尘的腐朽气味似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宋翩然站在桌边，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那是卧室门口的角度，镜头边缘，捕捉到了一小块梳妆台的镜子。
镜面碎裂，蛛网般的裂痕中央，模糊地映出半张惊恐扭曲的脸。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镜外。
她顺着看向境外……
突然，宋翩然眼睛猛地刺痛了一下，她伸手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她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陈子墨顿了顿，看向她，语气担忧，“你没事吧？”
宋翩然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了，我缓缓就好，继续吧。”
就在警局部署重启调查方向，决定再次接触三位核心嫌疑人时。
苏晚晴正独自坐在市中心一家格调清冷的咖啡馆角落。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面前的小圆桌上投下明亮的光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她与江水水三年前的一张合影。
照片里，江水水搂她的脖子，笑容灿烂得晃眼。
背景是她们刚搬进花园小区时在小区喷泉前的自拍。
那时的阳光，似乎也比现在温暖。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信息。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苏晚晴的指尖猛地顿住。
她死死盯着那条信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几秒钟后，她飞快地将这条信息删除，连同那个号码一起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仰头轻轻抿了一口。
她起身结账，动作从容地走出咖啡馆。
她直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西，旧货市场。”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半个小时后，苏晚晴出现在城西规模最大的旧货市场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