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药，季疏桐忽然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跳。
她怎么在他眼底看见了恐慌？
是错觉吧？
她皱了皱眉，“怎么了？这什么表情？”
秦正东摇摇头，“想你的表情。”
季疏桐嘴角上扬，“真拿你没办法。”
等药膏吸收了，季疏桐给他穿好衣服，“好了，睡觉吧。”
等她躺下来，忽然想起什么，秦正东开口道:“大宝在咱们这里待了两个月了，家里估计也想他了，什么时候咱们送他回去吧。”
季疏桐面色一僵，“啊？”
秦正东:“我说送大宝回去吧。”
季疏桐吞吞口水，“不着急，等过年咱们一起回家，顺便带大宝回去就成，你现在这样，怎么坐火车，怎么送他回去？”
“何况，你受伤的事也还没告诉家里，等伤好了点，回去也不让他们太担心。”
“桐桐。”秦正东面色平静，“家里出事了，对吗？”
季疏桐呼吸一颤。
“家里怎么了？你说吧。”
季疏桐吞了吞口水，手忍不住抓紧他的手臂，“秦正东……我……”
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事也不能瞒着，何况现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了。
也是时候说了。
“哥哥嫂嫂和爸妈去赶集遇上了泥石流。”
季疏桐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抖，“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出任务去了，你妹妹给他们办了后事，她……她日子可能不好过，就把大宝送来了。”
季疏桐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咱们是他唯一的亲人，秦正东……所以咱们家就是大宝的家了。”
秦正东怔怔地看着她，整个人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僵硬。
季疏桐眼泪瞬间掉下来。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可……你前段时间情况不好，我不敢说……”
“对不起……”
秦正东眼睛一眨不眨，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可嘴里怎么都发不出音来。
他不说话，季疏桐心里害怕极了。
“秦正东……我知道你难过，你……你可以哭出来，你别什么都不说。”
“你要是怪我也行，我那么久没告诉你……”
“阿东……你……别吓我……”
无论季疏桐如何哄，如何安慰，秦正东依旧不发一言。
他一晚上没说过一句话。
他这样子，和前世在安泽一家出事后以及家里出事，回去一趟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有……
季疏桐忽然想起来，前世她家里出了事，只留下季淙月一个人时，秦正东似乎也是这副模样。
村里人帮忙给季父季母办了葬礼，季淙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时，秦正东来了。
他蹲在小家伙身边，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也没说话。
只是把孩子抱走了。
直到跟着他们来了部队，季疏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是领养了季淙月。
所以，前世，即便他都没有去坟头看过她一眼，但她死了，他也是很难过的吧。
季疏桐心疼极了。
她轻轻吻着他的额头，“阿东，不想说话就不说话，我陪着你。”
“等过年，你腿好些了，我们一起回去祭奠他们。”
“我之前也去过了。”
他沉默着，季疏桐也不再强求，没再说话，怕吵到他。
她只是抱着他，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季疏桐不知何时睡去的，第二天睁眼时，秦正东眼睛通红，像是一夜未睡。
季疏桐眼眶发烫，“阿东……”
秦正东扭头看她，他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看他这样，季疏桐脑袋埋在他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秦正东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眼神都是飘的。
另一只手死死抠着掌心，抠得血肉模糊。
这伤，直到季疏桐给他洗脸擦手时，才看见。
看见雪珠冒出来的那一刻，季疏桐睫毛颤抖着。
前世，秦正东带季淙月走的时候，她也看见过这样的伤。
只是那时候，那伤比这更重，血肉模糊。
季淙月看见，还哭了。
季疏桐捧着他的手掌吹了吹，给他上药，又用纱布包起来。
“不许再伤害自己了，我知道你难受，用别的方式，不要这样，好嘛？”
季疏桐蹲在他腿边，仰着脑袋，双眼含泪。
秦正东垂眸看着她的眼，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过了许久，他微微弯腰，额头贴着她的侧脸轻轻摩挲着。
虽然他依旧一句话也没说，但季疏桐知道这也是一种让他缓解痛苦的方式。
她乖乖蹲着，一动也不动。
“妈妈，你们干啥呢？”
季淙月想尿尿，就急不可耐地跑到厕所。
看季疏桐和秦正东脸贴着脸，奇奇怪怪的。
他也顾不上答案，问了一句，就急匆匆去尿尿。
等尿完，他洗洗小手，一边甩着水，一边走到两人身边。
“你们好粘人哦。”他偷笑了一下。
季疏桐:“宝宝，快去再睡一会儿，等妈妈做了早饭再叫你。”
季淙月晃晃脑袋，“不睡辽，我睡饱饱的辽！我……也要和你们黏糊糊。”
说着，他就张开小手臂，费劲巴拉地抱住他们，眯着眼，学着爸爸的样子，在爸爸妈妈身上蹭蹭。
像小猫儿。
季疏桐真是拿这个小团子没办法。
秦正东慢慢直起身体，将小团子抱在自己腿上坐着。
“哎呀！爸爸！你的伤啊！”
季淙月吓坏了，可又不敢挣扎，“快放我下去！”
季疏桐:“秦正东……你小心，别……”
秦正东摇摇头，“没事的。”
季疏桐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季淙月:“爸爸，你咋突然抱我嘛？”
秦正东捧着他的小脸儿看了好一会儿，又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季疏桐。
“宝宝，爸爸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啊？”
季淙月挠挠脸蛋儿，“什么对不起呀？”
“爸爸才把你和妈妈接到身边，爸爸还没能给你什么，可现在，你伯伯伯母没了，大宝就得待在咱们家。”
季淙月歪歪小脑袋。
秦正东语气一顿，“宝宝，爸爸跟你保证过只要你一个宝宝的，可以后家里得多一个大宝，爸爸，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