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这样，黎阳心里的疑团越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
“既然你布的局如此周密，连上任议长都查不到实据，为什么现在要主动来自首？你该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纳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涩地开口。
“因为……我看出来了，您是真的要把这潭水彻底清干净。我那点手段，或许能瞒过以前的人，却瞒不过您。与其等您查到头上，落个‘负隅顽抗’的罪名，不如现在自首，求个从轻发落。”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存储器，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知道的所有走私网络节点，还有那些我所知道的官员名单。算是……我的诚意。”
黎阳看着那个闪着微光的存储器，又看了看纳什紧绷的侧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盘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真如你所说，连我都未必能轻易查到实证，你又何必主动来自首？”
黎阳的目光落在纳什脸上，带着探究。
他不信对方仅仅是因为“害怕”，能布下如此精密的局，心性必然远超常人。
纳什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喉结滚动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缓缓开口。
“唉，说起来，我掺和进走私，本就不是为了那点钱，不然也不会一点不收。”
他抬眼看向黎阳，眼底带着几分复杂的野心。
“龙兰星系群的官员盘根错节，各有各的派系。我需要握住他们的把柄，让那些阳奉阴违的人乖乖听话，走私的证据，就是最好的枷锁。”
“至于上任议长他们……”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算计褪去几分，多了些无奈。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他们因走私下台，再凭借手里的把柄和纪委的权柄，一步步往上走，最终坐上议长的位置。毕竟在这龙兰星系群，论根基，没人比我更深。”
可话音一转，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谁能想到，上面会直接空降您这样一位……既有铁腕，又有兵权的议长。”
“最开始，我确实动过老心思。”
纳什坦然承认，脸上露出几分自嘲。
“想找机会给您设个套，就像对上任议长那样。可看完您的履历，加上这次事情和会议上的作风，我就知道，这招对您没用。”
“尤其是今天这场会议，您连‘直接处决’都敢执行……我就彻底明白了，您不是来混资历的，是真的要把这龙兰星系群翻过来清洗一遍。”
“既然拉不下您，那我手里的把柄、我那点野心，就成了扎在自己心口的刺。”
纳什拿起桌上的存储器，轻轻推到黎阳面前。
“与其等这根刺越长越深，最后把自己扎死，不如现在忍痛拔出来，最多流点血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黎阳终于明白了。
纳什的自首，不是怯懦，而是审时度势后的选择，在绝对的实力和决心面前，任何算计都成了徒劳，与其负隅顽抗，不如主动断尾求生。
黎阳拿起那个冰凉的存储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外壳，没说话。
良久，黎阳才缓缓开口。
“你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听完纳什这番剖白，黎阳看着眼前这位垂首而立的纪委书记，心中竟生出几分欣赏。
作为执掌监察大权的纪委书记，他在发现走私暗流时，没有选择依规查办，反而主动蹚入浑水。
这固然是私心作祟，想借此攥住其他官员的把柄，一步步扩张自己在行政系统的势力，但这份敢以身入局的魄力，却也非寻常人所有。
更难得的是，当他意识到局势已非自己能掌控，尤其是在看清黎阳的铁腕作风后，竟能当机立断选择“断臂保命”。
哪怕明知自己布的局精密难破，也不愿留下半分隐患，这份审时度势的清醒，更显难得。
“聪明，且有胆识，更是懂得取舍。”
黎阳在心里默默给纳什下了定论。
他指尖轻叩桌面，心里明镜似的，若纳什所言句句属实，那对他的处置，恐怕真的重不到哪里去。
没有直接收受违法收益，没有亲笔签署任何违规指令，仅仅是“默许手下借其名义行事”，最多只能按“放纵下属、管理失职、知情不报”论处。
走私的核心罪名，根本扣不到他头上。
至于上任议长和副议长的倒台，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经不住诱惑。
即便没有纳什设套，以那两人的贪婪，恐怕迟早也会栽在其他的利益陷阱里，落得同样的下场。
黎阳拿起桌上的存储器，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调出里面的文件快速浏览。
密密麻麻的名单和交易记录在光屏上滚动，每一条都指向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腐败分子。
他抬眼看向纳什，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些证据若属实，算你戴罪立功。但放纵走私、培植私势力的账，也得一笔笔算清楚。”
纳什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连忙挺直脊背应道。
“是，我甘愿接受任何处分。”
黎阳没再多言，只是将存储器收好。
窗外的星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他知道，纳什这步棋走对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生机，而这份“聪明”，或许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但眼下，龙兰星系群的清查风暴，才刚刚掀开最关键的一页。
“纳书记，你确实很聪明。”
黎阳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纳什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
“若你背后有足够硬的背景，凭这份手腕，在帝国官场怕是能走得更远。”
这话并非虚言，能在纪委书记的位置上，把“以身入局”的险棋走得滴水不漏，又能在风口浪尖果断止损，这份心智与魄力，确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