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的余震还在震颤石柱，韩锋后颈的青铜印贴着皮肤发烫，那热度顺着脊椎窜进心脏。
他望着青石板裂缝中缓缓升起的青铜门楣，门扉上的云雷纹正随着地脉震动轻鸣，像在应和他体内那股被唤醒的力量。
\"我进去。\"他开口时，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沉稳。
苏婉的手几乎是瞬间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八卦镜还握在另一只手里，镜面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金纹：\"等——\"
\"这门冲我开的。\"韩锋低头看她紧扣的手指，突然笑了笑，\"你忘了？
刚才水晶说'天师归位'。\"他抽出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因长期握考古铲磨出的薄茧，\"我要是缩着，你往后考古遇到凶穴谁给你看风水？\"
苏婉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松开手退后半步。
八卦镜在她掌中泛起暖黄光晕，像在替她丈量门内的吉凶。
唐晓晓突然拽住韩锋的衣角：\"等等！
我、我先看看门楣铭文——\"话没说完，那青铜门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一道蓝光裹住韩锋的脚踝，直接把人拽了进去。
\"韩锋！\"苏婉举镜就要跟，却见那蓝光瞬间收敛，门扉恢复成静默的青铜，只剩她指尖还残留着他衣料的温度。
\"别急。\"唐晓晓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甲在《天命书》封皮上敲出急响，\"古籍说过，因果回廊只认命主。
我们得等他主动放我们进去。\"她转身去摸门旁的石壁，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石面，一行小字突然从石纹里浮出来：\"若欲改命，先问初心。\"
\"是古秦隶！\"唐晓晓眼睛发亮，翻书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天命书》残页里提过，因果回廊是......\"
门内。
韩锋落地时踩在一片湿润的泥土上。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十六岁的旧布鞋，裤脚沾着古玩市场的煤渣——这是他第一次觉醒天机之眼的场景。
\"小锋子，这破瓷片你也敢收？\"隔壁李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常的讥诮，\"老齐家那孙子坑你呢，这片子连清仿都算不上！\"
十六岁的韩锋蹲在摊位前，抬头时眼里还没有现在的锋芒。
他盯着手里缺了口的瓷片，指腹轻轻抚过釉面下若隐若现的青花纹路——那时他还不懂隐藏，天机之眼自动展开，瓷片里沉睡着的宋官窑火气正顺着他的指尖往身体里钻。
\"我觉得值。\"少年声音里带着点倔，\"这片子底下有东西。\"
成年韩锋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韩锋咬着牙用半个月工钱换走瓷片。
他能清晰闻到记忆里的煤炉味、旧书纸页味，甚至能看见自己后颈还没显现的青铜印位置，皮肤下有细不可察的光在流动。
\"这不是幻象。\"他低声道，指尖触碰少年的肩膀，却像穿过一团雾气，\"是命运的......投影？\"
话音未落，场景突然扭曲。
煤炉、摊位、李老头的吆喝声像被揉皱的纸，下一秒，韩锋站在了暴雨里。
泥水里躺着浑身是血的苏婉，她的考古铲断成两截，胸口插着半把青铜剑。
当时的韩锋浑身发抖，天机之眼几乎要烧穿视网膜——他看得见苏婉命格里的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紧，那是有人用禁术强行改命的痕迹。
\"撑住。\"少年韩锋（其实是三年前的他）跪在泥里，把苏婉抱在怀里，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我、我能救你。\"
成年韩锋站在雨幕外，看着自己咬破指尖，用相师禁术\"借运\"——用自己未来十年的气运，换苏婉一条命。
他记得那夜疼得几乎昏死，却在意识模糊前听见苏婉低不可闻的\"傻瓜\"。
雨突然停了。
场景再次转换，这次是韩锋在天师墓前，青铜印第一次在他后颈显形。
他看见自己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碑上刻着\"韩氏历代天师之位\"，而他掌心躺着从墓主头骨里取出的青铜钥匙——那是开启今天这扇门的关键。
\"原来所有选择都被记在这里。\"韩锋摸着胸口，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喉咙。
他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救苏婉时的自己、在天师墓前的自己，每个版本的\"韩锋\"都在不同的时间点做出选择，像命运长河里的礁石，把水流撞成不同的浪花。
\"这是试炼。\"苏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韩锋转身，看见她举着八卦镜站在雨幕边缘，镜面流转的光华正与周围的记忆碎片产生共鸣，\"命运系统在让你看......你是怎么成为'天师'的。\"
\"你怎么进来的？\"韩锋皱眉。
\"你放我进来的。\"苏婉晃了晃手里的镜子，镜面上映出他刚才触碰少年自己时，指尖无意识散出的金光，\"你的气运在扩张，现在这回廊......认我了。\"她走近两步，发梢还滴着记忆里的雨水，\"唐晓晓说，真正的天师要直面所有过去。
因为......\"
\"因为如果连自己为什么做选择都忘了，又怎么能替别人掌命运？\"韩锋接口。
他望着不远处正和唐晓晓对峙的另一个自己——那是上个月在拍卖行，他识破唐晓晓故意露出的破绽，却假装没看出来，反而帮她圆场。
\"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她？\"苏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翻《天命书》时手指在抖。\"韩锋笑了，\"那本书对她来说比命还重要，我要是拆穿，她得愧疚得把半条命赔给我。\"他转头看向苏婉，金纹在眼底流转得更盛，\"相师不是算卦的，是......\"
\"是看人心的。\"苏婉替他说完。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青铜印，\"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命运系统要你看这些了？\"
\"因为天师的权柄不是掌控，是理解。\"韩锋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雨水渗进她骨头里，\"理解每个选择背后的因果，才能......\"
\"轰——\"
回廊深处传来闷响。
韩锋和苏婉同时转头，看见原本清晰的记忆碎片开始扭曲，有黑色的雾气正从碎片缝隙里渗出来。
那些雾气所过之处，记忆里的\"韩锋\"眼神变得空洞，动作开始重复，像被按了循环键的傀儡。
\"怎么回事？\"苏婉的八卦镜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镜面裂出蛛网般的细纹，\"气运乱了！
有东西在篡改这些记忆......\"
\"韩大哥！\"唐晓晓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韩锋回头，看见她扒着门框，《天命书》在她怀里发出幽光，\"石壁上的字变了！
现在写的是'因果若乱，初心易亡'！\"
韩锋的后颈突然剧烈发烫。
他望着那些逼近的黑雾，终于看清雾气里翻涌的纹路——和之前水晶上的古篆一模一样。
\"这是试炼的一部分？\"苏婉握紧他的手。
\"不。\"韩锋盯着越来越近的黑雾，金纹几乎要覆盖整个瞳孔，\"这是......有人不想让我通过试炼。\"
门外，红衣女的剑突然发出蜂鸣。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剑锋上的霜花瞬间凝结成冰刺。
空气里不知何时多了股沉郁的压迫感，像有座无形的山正从云端压下来。
她抬头看向因果回廊的青铜门，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这味道......\"
门内，韩锋已经拽着苏婉往记忆碎片最密集的地方跑。
唐晓晓尖叫着被卷进来，《天命书》的纸页纷飞，每一页都变成金色的锁链，缠向逼近的黑雾。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那团黑雾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青铜门外，红衣女的剑穗在风中猎猎翻卷。
她握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剑锋上凝结的冰刺突然炸裂成细碎冰晶，在她身周织成半透明的屏障。\"不对。\"她低喝一声，鼻尖动了动——那股沉郁的压迫感里，混着一丝腐锈的腥气，像极了百年古棺里溢出的尸气，却又多了几分诡谲的鲜活。
门内，韩锋的衣角被黑雾卷得猎猎作响。
他能听见苏婉急促的呼吸就在耳侧，唐晓晓的《天命书》纸页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正与黑雾里的诡纹撕扯。\"抓紧我！\"他反手扣住苏婉手腕，天机之眼的金纹如活物般爬过眼尾，\"这些黑雾在篡改记忆，它们想让我否定自己的选择！\"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记忆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十六岁的韩锋举着缺角瓷片的画面被生生扯碎，取而代之的是个阴雨天的古玩市场——李老头叼着烟杆，笑得满脸褶子：\"小锋子，叔帮你把瓷片卖了，才换了五十块。\"少年韩锋抬头，眼里的锋芒被揉成了慌乱：\"可那是宋官窑......\"
\"假的！\"李老头把钱拍在摊位上，\"就你这小傻子也配玩古董？\"
成年韩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那夜自己蹲在煤炉前，用放大镜照了瓷片整夜——釉面下的冰裂纹里，分明沉睡着半枚\"政和年制\"的款识。
此刻记忆里的李老头却在笑，而少年韩锋攥着五十块钱，肩膀抖得像筛糠。
\"这不是真的。\"苏婉的手覆上他发颤的手背，\"我查过李老头的账，那年他把瓷片以八万卖给了香港藏家。\"
韩锋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黑雾里的嘶鸣：\"原来他们想让我记起被背叛的痛。\"他抬起手，指尖金芒大盛，直接戳进那团扭曲的记忆。
少年韩锋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他不是在慌乱，而是在隐忍。
他记得自己当时就看出李老头在说谎，却故意装成被蒙骗的样子，为的是钓出背后的买家。
\"痛吗？\"苏婉轻声问。
\"痛，但值得。\"韩锋的声音里带着滚烫的坚定，\"因为这让我学会，装傻不是软弱，是......\"
\"是猎人收网前的蛰伏。\"苏婉替他说完，八卦镜的裂痕里渗出暖光，将黑雾灼出个拳头大的窟窿。
记忆碎片再次扭曲。
这次出现的是韩锋在老街巷口的场景——他蹲在墙根，嘴里淌着涎水，手里攥着块发霉的炊饼。
几个小混混踢翻他的破碗：\"傻子！
捡垃圾的傻子！\"而真实的记忆里，他的天机之眼正透过墙缝，锁定着二楼密室内交易的青铜鼎。
\"屈辱吗？\"唐晓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的《天命书》已经展开到最后一页，纸页化作金丝缠上黑雾，\"我查过监控，那天你蹲了七个小时，就为等鼎上的云雷纹转成'乾'位。\"
韩锋望着记忆里被踹倒的自己，喉咙发紧。
他记得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疼，记得路人的指指点点像针，却更记得后来那鼎被鉴定为西周礼器时，小混混们惨白的脸。\"屈辱是刀。\"他说，\"磨快了，才能割开伪装。\"
黑雾突然发出尖啸，最核心的记忆碎片开始燃烧。
那是韩锋第一次觉醒天机之眼的雨夜——他跪在破庙里，后颈的青铜印烫得几乎要烧焦皮肤。
眼前的破木鱼突然在他眼里化作流光，他看见木鱼腹内藏着半卷《天师秘录》，看见自己的命运线从泥潭里拔地而起，直刺云霄。
\"放弃吧。\"黑雾里传来沙哑的低语，\"你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的蝼蚁。\"
韩锋的金纹彻底覆盖瞳孔。
他望着记忆里颤抖着翻开木鱼的自己，忽然笑出声：\"不，是我推着命运走。\"他一步跨进燃烧的记忆，掌心按在少年韩锋后颈的青铜印上。
两道金芒在虚空中相撞，炸出漫天星屑——那是他当年咬破舌尖，用鲜血在秘录上按的手印，是他对命运说\"我偏要\"的刻痕。
\"我不后悔任何决定。\"他的声音震得回廊嗡嗡作响，\"因为它们造就了今天的我。\"
话音未落，所有黑雾突然如冰雪消融。
记忆碎片重新归位，在头顶交织成光网。
韩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咔嗒\"一声，像是锁芯终于对上了钥匙。
他的天机之眼不再是眼底的金纹，而是化作两轮金月，连苏婉发梢的水珠坠落轨迹，都在他眼里清晰得能数清每道反光。
\"你已通过因果试炼，可掌命运之匙。\"
低沉的男声在识海回荡时，韩锋的指尖自动浮起半透明的命运线。
他轻轻一拽，苏婉的命运线便从混沌的灰变成了明丽的金；再一推，唐晓晓被黑雾扯乱的运道重新拧成了坚韧的绳。
\"成了？\"苏婉仰头看他，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
\"成了。\"韩锋伸手接住飘落的《天命书》，封皮上的古篆突然全部活了过来，\"现在我能......\"
回廊尽头的光幕突然裂开道缝隙。
一道陌生的声音裹着冷雾飘来，像有人在千年古井下说话：\"恭喜你，天师。
不过，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韩锋的金月眼瞬间收缩。
他看见光幕缝隙里伸出一只手，苍白的手背爬满青黑的血管，指尖戴着枚青铜扳指，扳指上的云雷纹——和因果回廊的门楣一模一样。
苏婉的八卦镜\"当啷\"坠地。
唐晓晓死死攥住《天命书》，指节发白。
而门外的红衣女突然收剑入鞘，目光如刀般刺向那道缝隙——她终于认出了那股腐锈味的来源：\"是......\"
话未说完，光幕重新闭合。
回廊里只剩韩锋急促的心跳声，和他掌心里命运线轻轻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