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那大嗓门又响起来：“说起剑，咱们沈师兄不也是用剑的行家？秦月影再厉害，还能比沈师兄更……”
他话未说完，沈飞师兄那素来古井无波的脸庞，竟微微一动，投向驿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沈师兄，你看什么呢？”孙淼好奇地凑过去。
我也顺着沈飞师兄的注视方向望去。
那里，光线略显黯淡，一名青衣女子独自静坐，身前横放着一柄连鞘古剑。
她正用一块素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剑鞘，动作轻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专注。
周围的喧嚣，各宗弟子的暗中较劲，似乎都与她隔绝开来。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柄剑。
“那女子…是谁？”穆昭然轻声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
“看其服饰，应是神剑门弟子。”周芷师姐冷冽的嗓音响起，她亦是用剑之人，此刻眸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神剑门？莫非她就是……”赵启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压低，“秦月影？”
吴师在我识海中“咦”了一声：“这女娃子，有意思。身上那股子剑意，纯粹得很呐，比沈飞那小子还要凝练几分。”
我心中一动。纯粹的剑意？
那青衣女子眉眼清冷，五官算不上绝美，却自有一股英气，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小觑。
她擦拭古剑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清洁，不如说是在与挚友交流。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们这边。”孙淼小声嘀咕，“萧辰和叶霜儿进来时，动静那么大，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心向剑之人，外界纷扰，于她而言，或许皆是虚妄。”沈飞师兄缓缓开口，声音竟比平日多了一丝异样。
穆昭然感叹：“这便是天剑门的秦月影么？果然名不虚传，这份专注，非常人能及。”
“这份专注，便是她最可怕之处。”吴师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许，“小子，瞧瞧人家，再想想你，博而不纯，杂而不精，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我默然。吴师所言不差，我所学驳杂，虽各有涉猎，却无一达到秦月影这般纯粹的境界。
“吴师，她的剑意，与沈师兄相比如何？”我暗中传念。
“沈飞那小子，剑意凌厉，杀伐果断，但多了几分烟火气。这女娃，剑意更纯，更冷，也更…决绝。”吴师评价道。
赵启挠挠头：“这秦月影，看着比那叶霜儿还要不好接近啊。叶霜儿是冷，她是…空，好像眼里除了剑，什么都没有。”
“剑修之路，本就孤寂。”周芷师姐淡淡道，“能耐得住这份孤寂，方能有所成就。”
此刻，驿站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萧辰那边，依旧谈笑风生，但偶尔投向秦月影的余光，也带上了几分郑重。
叶霜儿依旧阖目养神，仿佛对这位新出现的劲敌毫不在意，但她周身那本就清冷的寒气，似乎更凝实了几分。
“这秦月影，灵珑给的情报中提及，她的绝招‘刹那芳华’，威力极强。”穆昭然回忆着玉简内容。
“刹那芳华…”我咀嚼着这四个字，隐隐觉得这招式名称，与她此刻的专注有些许反差。
吴师嘿嘿一笑：“小子，别被名字骗了。越是美丽的名字，藏着的杀机往往越是凌厉。这女娃的剑，怕是不沾血则已，一沾血，便是石破天惊。”
我深以为然。真正的强者，从不显山露水。
“我们还是先回房，听林长老安排吧。”穆昭然提议。
众人点头，正欲离开，却见那秦月影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她缓缓抬首，那双清澈却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驿站大堂。
她的眸光在我们一行人身上略作停留，尤其是在沈飞师兄和我身上多顿了一瞬。
而后，便又垂下眼帘，继续与她的古剑为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她注意到我们了？”孙淼有些不确定。
“或许吧。”我轻声道，“她的感知，应当极为敏锐。”
沈飞师兄抱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看来，又多了一个棘手的对手。”赵启叹了口气，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过这样才有意思！要是都像张坤那等货色，这青云论剑，岂不无趣？”
“莫要轻敌。”穆昭然提醒，“秦月影的剑，绝非寻常。”
我们回到林长老房间，将方才所见告知。
林长老听闻秦月影之事，面色更添凝重：“神剑门这一代，以秦月影为尊。她的剑道天赋，据闻是神剑门数百年来第一人。”
“数百年来第一人？”赵启咋舌，“那岂不是比宗主年轻时还要厉害？”
林长老摇摇头：“此等评价，或有夸大，但其剑道之纯粹，确实罕见。沈飞，玄霄，你们二人若遇上她，需格外小心。”
沈飞师兄沉声道：“弟子明白。她的剑，很强。”
这已是沈飞师兄极高的评价。
我则在心中思忖，秦月影的剑道，与古尘前辈所言的“化”字真意，是否有所关联？
吴师仿佛看透我心思：“小子，别胡思乱想。那女娃走的是极致纯粹的路子，一剑破万法。古尘那老家伙的点拨，是让你将万法融于一炉，殊途同归，却又截然不同。”
“弟子受教。”我应道。
“不过，”吴师话锋一转，“这女娃的剑心，倒是可以借鉴一二。你若能有她一半的专注，修为进境怕是能再快三分。”
我苦笑，秦月影那般心无旁骛，我自问难以做到。
“好了，各自好生休整。”林长老挥挥手，“明日一早，便要进入青云城地界。真正的考验，从那时开始。”
众人散去，我回到自己房中，脑海中却不时浮现秦月影擦拭古剑的身影。
那份专注，那份纯粹，深深印在我心底。
夜色渐深，驿站外的风声带着几分萧瑟。
我盘膝而坐，尝试进入修炼状态，却总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剑影在眼前晃动。
“吴师，这秦月影的剑，真的那般厉害？”
“何止厉害。”吴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那是一种将自身一切都奉献给剑的执着。她的剑，便是她的道，她的心。这等人物，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中途夭折，没有第三条路。”
我深吸一口气，胸中战意与一丝敬佩交织。
“她的剑影之下，藏着一颗何等纯粹的剑心。”
“不错。”沈飞师兄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他似乎也未能静心修炼，“那样的剑心，令人敬畏。”
我起身开门，沈飞师兄抱剑立于门外，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沈师兄也为秦师妹的剑意所动？”
沈飞师兄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剑，也是心。剑影易见，秦心难测。此次论剑，她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剑影秦心……”我轻声念道，“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