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归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伦敦的酒店。
奢华的房间此刻却显得无比空旷冰冷，张楚然坐在轮椅上苍白而疏离的模样，以及她那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摔下楼梯”，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心痛、自责、后悔、恐慌……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扯开领带，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
他立刻拿起手机，忽略掉时差，直接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恭敬而专业的声音。
“李医生，”顾云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是我，顾云归。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顾先生请讲。”
“我需要你立刻准备一下，带上你团队里最好的骨科和康复科专家，用最快的速度办理来英国伦敦的手续。”
顾云归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尽快。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在这里腿部骨折，情况我还不太清楚，需要你们做最全面的检查和评估，制定最好的康复方案。”
他详细交代了一些初步要求和安排，挂断电话后，又立刻联系了自己的私人助理，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协调好医疗团队赴英的所有事宜，包括签证、机票、以及在这边可能需要的医疗对接。
安排好这一切，窗外伦敦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毫无睡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知道她所有的情况，必须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顾。
第二天一早，顾云归直接联系了威廉。
电话里，他并没有提及昨晚的具体情况，只是语气自然地询问，作为商学院的经济学大师班，今天是否有安排去一些知名企业或金融机构参访学习的行程？
威廉不疑有他，很快便热情地告知：“巧了，顾先生。
大师班今天上午正好安排去伦敦金融城的‘麦尔斯资本’（miles capital）进行案例学习和观摩，那是一家顶级的对冲基金，我们的合作方之一。顾先生是对金融案例感兴趣？”
“略有兴趣。”顾云归含糊地应道，心中已然有数，“谢谢你了，威廉。”
挂断电话，顾云归眼神沉静下来。麦尔斯资本……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随即按下内部通话键，联系了自己的随行助理：“立刻查一下‘麦尔斯资本’的背景和主要联系人。
然后，以我们公司和我个人的名义，联系他们，就说我对他们的投资策略很感兴趣，恰好也在伦敦，希望今天上午能临时安排一场非正式的交流拜访，时间就定在他们大师班观摩活动之后。”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以他如今的身份和背后代表的资本，提出这样的拜访要求，对方多半不会拒绝，甚至会感到荣幸。
“是，顾总，我立刻去办。”助理毫不犹豫地应下。
一切安排妥当，顾云归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恢复了往日那种沉稳矜贵、运筹帷幄的气场。只是眼底深处，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和坚定。
黑色的豪华轿车早已在酒店门口等候。顾云归坐进车内，声音平静无波：
“去金融城，麦尔斯资本。”
车子平稳地汇入伦敦早晨的车流，朝着那个他知道一定能见到她的方向驶去。
他要去见他的小学姐。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伦敦金融城狭窄而古老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栋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摩天大楼前，与周围历史悠久的建筑形成奇特对比。
这里便是“麦尔斯资本”的所在地。
顾云归的助理早已提前联系妥当，一位穿着得体、举止干练的客户经理已等候在门口。
“顾先生，欢迎莅临麦尔斯资本！”
客户经理热情地迎上来，“您的到访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这边请，我们已经为您安排了小会议室。”
“麻烦你们了，临时提出拜访。”
顾云归微微颔首，语气从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大厅。并
没有看到大师班学员的身影，想必已经在某个会议室里开始了学习。
“您太客气了，能有机会与您交流是我们的荣幸。”
客户经理笑着引路，将他带往高层的一间小型贵宾会议室，这里可以俯瞰伦敦金融城错综复杂的街景。
“听说贵公司今天正好有剑桥商学院大师班的学员在观摩学习？”
顾云归状似随意地提起，仿佛只是找个话题。
“是的，顾先生消息真灵通。”
客户经理一边为他斟上咖啡一边回答，“他们正在三楼的综合会议室进行案例研讨，由我们的一位投资总监负责讲解。这些年轻人都非常优秀。”
顾云归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楼下。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客户经理接到一个内部电话后，对顾云归说道：“顾先生，大师班那边的观摩环节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是休息和自由交流时间。您看，我们是现在开始交流，还是……”
“不着急，”顾云归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语气自然，“我对这些未来的金融才俊也很感兴趣，方便的话，我想下去看看，或许能遇到些好苗子。”
客户经理自然没有异议：“当然方便！您请随我来。”
三楼综合会议室外，已经有不少学员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或去休息区取用茶点。
空气中弥漫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对顶尖金融世界的向往。
顾云归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入口时，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卓越的气质、昂贵的西装以及身旁毕恭毕敬的客户经理，都彰显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他就在靠近休息区沙发的位置看到了她。
张楚然并没有坐轮椅。
她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裙，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站姿并无明显异常。正与一位同学交谈，脸上带着浅淡而礼貌的笑容。
然而，顾云归敏锐地注意到，她身体的重心更多地放在右腿上，左腿似乎有些微的不敢完全承力，并且在交谈的间隙，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空位，流露出些许想要坐下的疲惫。
看来威廉的信息和昨晚的观察没错，她可以走路，但伤处并未完全康复，不能长时间站立。
顾云归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匝匝的疼。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客户经理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紧跟在一旁。
他的到来，让正在交谈的两人都停了下来。
张楚然在看到顾云归的那一刻，脸上的浅笑瞬间凝固，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极大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她的左腿微微向后挪了半步，是一个下意识的、减轻负重的保护性动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抱歉，打扰一下。”
顾云归先是对张楚然旁边的同学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张楚然身上，他的表情控制得极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上位者对优秀后辈的欣赏和关心，仿佛只是偶然遇到。
“两位同学，你们好。”
他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刚才听这边的经理介绍，你们是剑桥商学院大师班的学员，非常优秀。”
张楚然旁边的同学显然被顾云归的气势震慑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点头。
顾云归的目光重新回到张楚然身上，注意到她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站姿，这显然加重了她左腿的负担。
他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清：
“观摩学习很辛苦，需要长时间站立和集中注意力。”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关切，目光落在她微微不适的左腿上，但又很快移开，避免让她难堪，“我看到那边有休息区，不如坐下聊？正好，我对你们刚才研讨的案例也很感兴趣，想听听你们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