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些。
林恩握着邱白的手，一路沉默着走回了家。他的掌心依旧温热有力，像是能遮挡风雪的屏障，但邱白却不知为何，觉得那只手，有一点点在发抖。
门打开时，室内的灯已经亮起，是林恩出门前特意留的。
邱白低着头换鞋，鞋柜上那只雪球正趴在毯子上打盹，听到动静抬了抬耳朵，没什么精神。
林恩站在玄关看了他一会，伸手去拿厨房的围裙，淡淡道：“想吃什么？我做点晚饭。”
邱白没说话。他走进屋里，在沙发边站了很久，才终于轻声问：“林恩……那个仪式，是真的？”
林恩洗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水流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变得缓慢而沉闷。邱白走过去，看着他认真地洗着胡萝卜和洋葱，那双手明明刚才还释放过攻击的光，却此刻轻柔得像是会弹琴的风。
“你一直都这样.....”邱白低声说，“你说没事的，说你有办法……但他刚才说，那个仪式有一半的失败率。”
林恩没有抬头，轻轻把切好的蔬菜丢进锅里，炒锅发出哧啦一声。
“是。”他终于开口，“我没骗你，确实是有办法——但任何办法都有风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邱白声音抬高了一点，眼睛里浮出不安，“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成长了，说我有担当了吗？可你却——”
林恩这才停下动作。他回过头，望着邱白，眼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的温柔。
“我知道你成长了，白白。”他说，“可正因为你成长了，我才更不想你承受这些。”
“我是时间，我可以预见可能的未来。但我不能保证每一个未来都圆满。你是我最不想赌的筹码。”
厨房的灯在他头顶亮着，打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那双一蓝一黑的眼睛，却像燃着火。
“我瞒着你，是我的错。但我赌上我全部的力量，也不会让你死。”
邱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握成拳。
“可你瞒着我，不只是仪式。”
“你瞒着我你受伤的事，瞒着我你丢失力量的事，甚至……”他语气停顿了一下，“甚至在我梦见秩序时，你从未问过我内容。你害怕我知道真相，是吗？”
林恩静了静，笑了一下，那笑意带着疲惫和一种被人看穿的无奈。
“……因为我怕你害怕。”
邱白忽然觉得心里酸胀得难受。
他不是不能理解林恩的做法，他只是……觉得难过。
他们那么亲密，明明已经可以在彼此怀里说梦话、在冬夜相拥取暖，可在某些事上，林恩还是习惯一个人扛。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梦里秩序的脸，那双眼，和林恩一样，深不可测，永远不透露全部。
“你还是不够信我。”他低声说。
林恩沉默了。
锅里咕嘟作响，汤汁翻滚着，房间却陷入一种低气压的寂静。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承受那场仪式。”邱白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真的……被她吞掉。”
“但我想知道。我有权利知道，关于我自己的命运。”
林恩缓缓地走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他站在邱白面前，眼神温和却坚定。
“你当然有权利知道。”
“你也有权利选择不要参与。”
“但白白——”林恩轻轻抓住他的手，声音低得几乎像风，“如果那天真的要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最后。”
“我不求你原谅我隐瞒的事，我只想你能明白——我从来没想把你当作棋子。我只是……太爱你了。”
邱白怔住了。
他看着林恩那一脸的认真，忽然就想哭了。
他知道林恩没有错，他也知道林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他真的，好累啊。
“……你做饭做咸了。”邱白哑着嗓子说。
林恩一怔。
邱白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了林恩胸口。
“你下次，要是再瞒我什么，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林恩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发顶，低声答：“好。”
窗外雪已渐大，风卷着寂静的白色，在城市的缝隙间跳跃。
——一个关于命运、仪式、交换与温柔的夜晚，又悄然流进了历史。
夜渐深。
饭后的清理早已结束，雪球在沙发上打着盹，窗外的雪无声地下着，把世界包裹得仿佛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邱白窝在林恩怀里，头靠着他的肩膀，裹着厚毯子，身边是一杯热可可，林恩刚刚为他冲的，还冒着雾气。
他咬着吸管咕噜了一口，才低声问：“你问我最近在忙的项目？”
林恩轻轻点头，手指从他发间划过：“嗯。一直想问问你，但你最近忙的跟小蜜蜂似的，我都见不着你。”
邱白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了……现在就差声音部分。场景都画完了，主线流程也跑通了，连支线和小游戏都快调完了。”
“你很厉害。”林恩认真地说，“我会努力的，我会帮你写好每一段配乐。”
“真的？”邱白轻轻瞪他一眼，语气有点倔，“你不是还有那个什么……仪式吗？”
林恩垂眸，看着他发顶，没说话。
“你真的要做那个什么什么仪式吗……”邱白低声，“能不能……等我把项目完成以后？”
林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抱着邱白的肩膀，感受到他声音里难以掩饰的不安。
“……开不开始，”林恩终究开口，“是你说了算了。”
“但衪衡——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邱白眉头微皱：“为什么啊？”
“因为你和他的力量，是相连的。”林恩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像锋刃割着夜色，“你一旦成为新的秩序，他的力量就会大幅削弱。虽然他的权能会恢复完整，但他……一定不会甘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他会想尽办法，在你完全觉醒前，先引出秩序的意识，再恢复自己的权能。然后……”
“让秩序做他的影子。”
邱白的眼睛睁大了：“你是说，他想……重构秩序？”
林恩点头：“他想造一个听话的、只听命于他的‘新秩序’。”
“所以他才会来找你。他在试图分离你和秩序的联系，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让你主动放弃这份力量。”
“可恶。”邱白咬着吸管，脸涨得有些红，“那不就乱套了吗……我说，要是我们一直不让我恢复，让伯克利去收拾他，不也挺好的？”
林恩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想得天真。”
他揉了揉邱白的头发：“衪衡的力量其实并不强，他强在一个‘乱’字。他能吸收世间的混乱之力，这股力量本身就不受规则控制——当初如果不是他趁伯克利进入精神链接时入侵了他，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
“你们那次……差点死掉？”
“嗯。”林恩的语气极轻，但眼中闪过一抹森冷，“所以，他不会只是对你下手。接下来，他很可能还会想办法去蛊惑伯克利……甚至更多人。”
“他不需要强，只要让我们自己内乱，他就赢了。”
邱白整个人靠在林恩怀里，沉默了好一会。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了，是不是？”
林恩没说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良久，邱白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他闭上眼睛，“看来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林恩垂头，看着他脖颈处因发热泛起的红痕，还有微微发抖的睫毛，眼神柔软得像夜色深处那一弯无声的月光。
“不是命运，”他轻轻说，“是选择。”
“是你，亲手做的选择。”
邱白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那一瞬，他的心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要背负，他也不想被林恩一人挡在前面。他要和他并肩站在风暴中心，一起撑下去。
一起活下来。
——窗外的雪仍未停歇，落在他们的窗台上，悄无声息，却如同新的年轮，刻下即将到来的命运。
窗外的雪更密了些，屋内却依旧暖得像春天。
林恩手里还握着邱白刚拿过的杯子，轻轻晃了晃，杯底的可可渍未干。他把杯子搁回桌上，转身靠在椅背上，看着窝在毯子里的邱白，慢慢地笑起来。
“新年要到了啊。”他低声说，像随口一提，又像早就在心里酝酿许久，“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了，时间真快。”
邱白撑着脸颊，眼神还略有些迷蒙，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恩略带调侃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那你打算怎么过呀？邱老板。”
“还能怎么过嘛，”邱白想了想，“去年不是你来我家嘛，今年……再来？”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林恩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不以‘温柔老师’的身份去见你妈妈了？”
“……你！”邱白脸颊迅速泛起红意，抬手去砸他，却被林恩轻轻接住，指节一紧，拉着他不让躲。
“别闹。”林恩低笑了一声，“我是说真的。”
“当然啊。”邱白撇开脸，故作不耐地说，“我妈妈她可想你了，一直说想请你来吃饭来着，你倒好，就是不来。”
“我这不是太忙了吗，”林恩笑着伸手捏了捏邱白的耳垂，“那你说，要不今年换种方式——来我这边过？”
“……你家？”
“嗯，”林恩点头，“我把书房腾出来，到时候你和阿姨住主卧，我睡那边就行。”
邱白歪头看他：“可我妈妈她腿脚不好欸。”
“没关系。”林恩认真地说，“我可以开车去接你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柔得像是已经想象出那个画面——雪还未融，阳光落在窗边的旧沙发上，屋里传来饭菜香，他握着方向盘，在小区门口等着那两个他最牵挂的人出现。
邱白忽然安静了。
他低下头，毯子在他膝上滑了一点，他又不着痕迹地拢了拢。沉默了一会，他小声地说：“你……真的是太好了。”
林恩笑着：“我一直都很好。”
“不是啦。”邱白皱起眉，小声嘀咕，“就是……你有时候，又成熟，又体贴，又幼稚得不像话……搞得我觉得好像……总是在你后面追。”
林恩没立刻回应，只是坐在他身侧，轻轻靠了过来。
“那就追呀。”他低声说。
“……嗯？”
林恩笑着揉了揉邱白的头发：“追我啊，不然我走太快了，你可就看不到我了。”
“谁怕谁啊。”邱白有点倔地抬起下巴。
“那我可记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屋内的暖光安静地洒在两人身上，窗外雪夜沉沉，像把所有的喧嚣都藏在了厚厚的白色世界之后。而在这安静的小小空间里，属于他们的未来，正在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方式，向前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