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像被无形的刀尖抵住。
裴砚舟原本搭在她手背的手悄然下移，扣住她手腕——这是他们私下约定的\"警戒信号\"。
何敏凑得极近，发梢扫过她耳垂，呼吸声里带着刻意压低的紧绷：\"开免提。\"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重了些，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电流杂音。
顾疏桐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比三个月前被全网黑时在直播间强装镇定的心跳声，还要快上三倍。
\"顾小姐，\"男声裹着电流刺啦声，像浸了水的砂纸擦过耳膜，\"恭喜你收了网。
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裴砚舟的拇指在她腕骨内侧轻压两下。
顾疏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让她拖延时间，方便何敏定位信号源。
她故意冷笑：\"赵天成的狗腿子我见多了，您这台词可不够新鲜。\"
\"新鲜的在后面。\"男声突然拔高，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我是赵天成最后一个老朋友。
你刚才抓到的王磊，不过是冰山尖上的雪渣子。
真正的后手...在东城区老图书馆。\"
顾疏桐瞳孔微缩。
老图书馆是她大学常去的自习室，毕业后偶尔还会去淘绝版剧本——这地址被人当筹码抛出来，像有人拿镊子夹着她最私密的记忆晃悠。
\"明天凌晨两点，带裴导演一起来。\"男声突然放软，像哄孩子般轻慢，\"给你们个彻底了结的机会。\"
\"凭什么信你？\"顾疏桐反问，余光瞥见何敏举着手机对她比口型：\"定位中，还有三十秒。\"
\"因为...\"男声低笑，\"你不想知道三年前陈导车祸的真相？\"
顾疏桐的指尖在桌面划出白痕。
裴砚舟的手掌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她血管里。
何敏的口型变成\"已定位\"，指尖在空气里点了点——东城区旧仓库区，和老图书馆直线距离三公里。
\"挂了。\"顾疏桐利落按断通话，手机\"咔嗒\"砸在桌上，震得案卷纸页簌簌响。
她抬头时，裴砚舟正垂眼盯着她发红的指节，喉结动了动：\"陈导的事...\"
\"他在钓我们。\"何敏抽走定位信息单，指甲在\"老图书馆\"三个字上戳出折痕，\"但陈导的案子压了三年，能挖的线索早烂在土里。
这通电话，是条活鱼。\"
裴砚舟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顾老师，你大学时总说老图书馆的橡木窗棂有松香味。
现在那地方，该不会还藏着你当年忘还的《电影语言的语法》？\"
顾疏桐瞪他一眼，耳尖却悄悄红了——那本书她确实借过，后来被裴砚舟\"顺走\"当两人第一次对呛的\"战利品\"。
何敏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凌晨两点，老图书馆。
我联系特警队在三公里外布控，你们进去后保持实时通讯。\"
\"我和疏桐进去。\"裴砚舟突然说，\"何姐守外围。\"
\"你当我是吃素的？\"何敏挑眉。
\"你手机里存着顾氏集团三十七个紧急联系人，\"裴砚舟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我的表能同步心跳监测，她心跳过百就自动报警。\"他转向顾疏桐，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再说了，顾老师当年在老图书馆抓过偷书的小贼，现在抓个老贼，应该比当年顺手。\"
顾疏桐想起大二冬天，她蹲在古籍区逮到个戴鸭舌帽的男生，结果那男生是来还《电影手册》的裴砚舟。
此刻他眼里的促狭和当年如出一辙，她突然就不那么紧张了——只要有他在，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能趟出条花路来。
凌晨两点的老图书馆，外墙爬满的常春藤在风里簌簌响，月光漏过斑驳玻璃，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顾疏桐踩着自己的影子往二楼走，皮鞋跟叩在木地板上，\"哒、哒\"声惊起几只夜栖的麻雀。
裴砚舟落后半步，手指虚虚护着她后腰——这个姿势他在片场用过无数次，防止她踩高跟鞋摔倒，此刻却像道无形的盾。
\"有人。\"裴砚舟突然停步。
顾疏桐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三楼转角的窗台上，有截明灭的烟头。
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暗，像双窥视的眼睛。
她摸出兜里的微型手电，光束扫过墙面——是行用口红写的字：\"左转第三排书架\"。
字迹歪歪扭扭，像被人攥着手指硬描的。
裴砚舟凑近闻了闻：\"YSL#1966，顾老师去年代言款。\"
顾疏桐心口一跳。
那支口红她送过何敏，何敏又转送给过...她突然顿住脚步。
三楼第三排书架前，立着道瘦高身影。
月光从背后照过来，将那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扎进地面的钉子。
\"顾小姐。\"身影转过脸，鸭舌帽檐压得极低，\"让裴导演先离开。\"
\"不可能。\"顾疏桐直接打断，\"要谈一起谈。\"
男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摘下帽子。
顾疏桐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是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三年前《红妆》筹备时，这个总捧着保温杯说\"年轻人要注意身体\"的制片人刘洋，还会在她改剧本到凌晨时，悄悄塞盒热牛奶。
\"刘...刘老师？\"她声音发颤。
刘洋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眼尾的皱纹里凝着水光：\"赵天成说你是个麻烦，我还不信。\"他从怀里掏出个U盘，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年前陈导的刹车油管，是我让人换的。\"
顾疏桐感觉有盆冰水兜头浇下。
裴砚舟的手重重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这是在提醒她保持呼吸。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紧。
\"为了《红妆》。\"刘洋笑了，笑得肩膀直颤，\"陈导要改结局，改成女主牺牲。
可赵天成投了三个亿，要大团圆。
我劝过他，说陈导是金棕榈得主，改结局会砸招牌...他说，砸了招牌就换招牌。\"他突然抓住顾疏桐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知道陈导临死前说什么吗？
他说'小顾的眼睛最适合悲剧'...他到死都想着改结局！\"
顾疏桐的手腕火辣辣地疼。
裴砚舟的手指扣住刘洋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松手。\"
\"你以为抓了赵天成、王磊就完了？\"刘洋突然癫狂地笑起来，\"赵天成在海外有十二家空壳公司，我手里有全部账本。\"他把U盘塞进顾疏桐掌心，\"去交给警察，就当我...给陈导赔罪。\"
图书馆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刘洋猛地抬头，脸上的疯狂瞬间龟裂：\"他们来了...\"他转身要跑，却被裴砚舟拽住后领。
顾疏桐看着他挣扎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开机宴上，他举着红酒杯说\"小顾，你演的女主一定能拿奖\"的模样。
警笛声由远及近。何敏的声音从耳麦里炸响：\"特警队到门口了！\"
刘洋突然瘫软下来，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告诉陈导...我后悔了。\"
顾疏桐攥紧U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裴砚舟抽走她手里的东西，放进自己外套内袋：\"我帮你收着。\"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压舱石，\"该做的都做了。\"
凌晨四点的警局，顾疏桐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交易记录，眼前一阵阵发黑。
何敏泡的咖啡搁在桌边，早就凉透了。
裴砚舟靠在椅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和审讯室里那个动作一模一样。
\"十二家公司，涉及金额二十七个亿。\"何敏揉着太阳穴，\"刘洋全招了。\"
顾疏桐点点头，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差点把咖啡杯打翻——又是那个陌生号码。
裴砚舟的手指悬在她手机上方，停顿两秒，轻轻按下接听键。
\"顾小姐，\"这次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比凌晨更模糊，\"恭喜你收了网。
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顾疏桐的呼吸突然停滞。
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