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爷，到了。”
阿福稳稳将车停在新月饭店门前，透过后视镜望去，后座的男人闭着眼，黑色西装勾勒出漂亮肩线，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骨节分明。
日光透过车窗斜落，在他侧脸投下浅淡阴影，衬得肤色冷白，他唇线微绷，整个人透着一股倦意，却仍挺直脊背，没有半分松懈。
阿福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递过去：“您最近太累了。”
陆建勋睁开眼，摇摇头，“烟。”
“上将说，您不能碰烟。”阿福皱眉，语气放轻，却坚持。
“阿福，你是我的副官。”陆建勋有些无奈，却没有动怒，只是道：“下不为例。”
阿福应声下车，绕到后座开门。陆建勋戴上帽子，抬手整了整帽檐，阴影恰好遮住右脸那道疤，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躬身下车，西装收束的腰线绷紧，肩背线条利落挺拔，落地站直的瞬间，周身那股凌厉的气场便无声压下，引得周围人都不由得好奇这人是谁。
陆建勋大步走向新月饭店门口，身边的阿福出示邀请函，对方刚躬身让路，正要进门，一只纤细却力道十足的手臂突然横挡在陆建勋胸前。
阿福皱眉开口：“敢挡陆爷？”
“北平陆家...你就是陆上将的公子？陆建勋？”刻意压低的声线里仍透着清亮，伪装得并不高明。
陆建勋脚步一顿，垂眸看去，就见一双灵动的杏眼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
他的目光在那张刻意粘上胡须的脸上停留片刻，“尹寒？”
尹寒，尹新月，就是五年前母亲让他去见的那位大小姐。
尹家大小姐的伪装僵在脸上。
她仰头望着这个高出她许多的男人，目光描摹过他优越的眉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鼻梁高挺，可当视线触及那道自眉骨蜿蜒至脸颊的疤痕时，她呼吸不自觉一滞。
连陆建勋叫自己的名字都反应慢半拍，其实很少人叫她尹寒，因为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都叫她尹新月，尹寒倒是少数亲近的人才可以叫。
陆建勋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掠过，侧过身，低声道：“借过。”
皮质手套隔着衣料传来微凉的触感，尹寒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轻巧地拨到一旁。
她瞪大眼睛，指尖悬在半空，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就要没入厅内光影中。
“喂！”她一把扯掉碍事的假胡须，小跑着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陆建勋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黑色帽檐下那半张脸完美无瑕，阴影与日光交替处，那双琥珀色眸子漂亮的惊人。
尹寒的气势突然就弱了下去，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耳尖微微发红，“难道...你之前偷偷来看过我？”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嘴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陆建勋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嘈杂的人群，淡淡道：“这里人多眼杂，尹大小姐若没有别的事，陆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径直转身上楼。进了包厢，他摘下帽子随手搁在一旁，整个人靠进椅背，微微闭目。
阿福拉好帘子，无声地站到他身后，伸手替他揉按太阳穴，低声道：“刚刚那位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您这样对她，会不会……”
陆建勋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自嘲，“阿福，你是想让我出卖色相？我这副尊容，怕是入不了尹大小姐的眼。”
“陆爷，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福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更低了，“今日要拿的是麒麟竭，对您的病有好处，若能得到尹新月的助力，事情会顺利许多。”
陆建勋没睁眼，只是抬手拍了拍阿福的手背，算是安抚。
他来这里，可不是单单为了一个麒麟竭，官姐带来的消息，张启山那厮抢了彭三鞭的邀请函，正往这走呢。
听说是为了二月红的义妹求药，撺掇人家下墓。
作为一个反派，他必然要搅一搅这水。
念头刚起，包厢的帘子便被人一把掀开。尹寒站在门口，神色微凝，身上已不是先前的男装，而是换了一袭湖蓝色衣裙，走动间暗香浮动。
“你病了？”她开门见山，目光直直落在陆建勋身上，“什么病，非得用麒麟竭？”
阿福的手一顿，陆建勋抬眼，视线与这位不请自来的大小姐相撞。空气一时凝滞，尹寒似乎也察觉气氛不对，干笑两声，正欲开口——
“尹小姐倒是喜欢听墙角。”陆建勋不紧不慢地打断她。
尹寒眼神飘了一瞬，随即扬起下巴：“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顿了顿，忽地俯身逼近，唇角微勾，“再说了……陆长官，你们说话的声音可不算小。我新月饭店的听奴，耳朵向来很灵。”
陆建勋倒是没想过这个，他顿了顿，也扬起笑容，“是陆某孤陋寡闻了，比不得尹大小姐见多识广。”
尹寒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神，鬼使神差地又往前倾了倾身子。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
阿福面若寒霜，声音冷硬：“尹大小姐，请自重。”
“我、我这是在帮你们陆长官！”尹寒像被烫到般猛地直起腰，手忙脚乱地扇着风，“他脸上沾了东西没看见吗？”耳尖却悄悄红了起来。
陆建勋挑眉，单刀直入：“尹小姐喜欢我这张脸？”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尹寒呼吸一滞。她赌气似的深吸一口气，当真仔仔细细端详起来，刚要挑错，可唯一的瑕疵就是那道疤，尹寒不会就着他人弱点说三道四。
“是又怎样？”她下巴一扬，理直气壮地应道。
陆建勋轻笑出声，“有眼光。”
“那是自然。”尹寒得意地扬起下巴，忽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歪进圈椅里，她双臂搭着椅背，下巴枕在手背上，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可惜啊......”尾音拖得老长。
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杏眼圆睁：“陆建勋！五年前你为什么不来？”
“我在饭店等了你两小时！你为什么不来！！”
陆建勋有些懵，五年前……他背井离乡……
“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来了！\"尹寒“唰”地站起，高跟鞋踩着地毯来回踱步，裙摆翻出朵朵浪花，“哪还有彭三鞭什么事！”
她忽然一顿，蓦地转身：“你要麒麟竭是不是？”
陆建勋点头。
“正巧…”尹寒忽然欺身上前，指尖点着他面前的茶案，眼里跳动着势在必得的光，“今日这天灯，你点也得点，不点——”她红唇一勾，“也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