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没几天,很快就到了游神会的日子。
说来也奇怪,这几天我嗜睡犯呕的症状愈发明显,为了不让崔恕和惠姑姑等人担心,我便一直强撑着身体,尽量不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只可惜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今晚就是游神会了,我早早给学堂里的孩子们放了学,崔恕来到学堂门前接我,手上提着盏花灯,就说晚上要带我一起去看灯会。
这一瞬间,我整个人浑身戒备。
这一世我活得一直都很平安幸福,从小到大没病没灾,只是偶尔吃多了会打嗝,吹风了会打喷嚏,除此之外,我甚至连一次风寒都没有过。
这就给我一种错觉,那便是我的人生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恶毒女配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原来我的报应在这里啊。
于是,我心中苦笑,脸上假笑,强装镇定的走到崔恕身边,拉住他的手。
崔恕的手掌宽大,指节匀称,干燥且温暖,这是之前他和我都不敢想象的。
这样满是活人气的生活在我们两人看来,都恍如隔世。
因筹备精心,物资充足,所以这次的游神会格外精彩。
桐城规模庞大,风景秀丽,当夜幕降临,全城建筑都点燃灯火的那一瞬间,我尤似看到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白金红绿的烟火缓缓升空,缤纷一片,把夜晚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嘿嘿。
怎么样。
没了剧情束缚的我是不是还挺有文化的?
想着,我就偷偷一笑,继续抬头看着花火升空。
按理说,桐城如今成为了崔恕的封地,游神会上他本该出现,在游船上发表一番感言什么的,顺便再与诸多官员应酬一番。
但是为了我,崔恕选择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这个任务交给谢大人,让他去应酬社交,自己则像个平凡老百姓一样,和我漫步在热热闹闹的商业街上。
春杏的酒楼今日又是人声鼎沸,崔恕给府里下人们放了假,让他们自由出去玩耍。
因此银朱一早就跑来酒楼给春杏帮忙了,十三则是带着大大小小还有雪衣娘买了好几串糖葫芦,以轻功飞至城中高塔的塔尖,坐在最佳位置欣赏烟花绽放。
陆仁贾一家也其乐融融,他带着妻儿上街玩耍,一路买了不少小吃。
只有惠姑姑年纪大了,不喜欢凑人群的热闹,便在春杏酒楼的雅间里默默吃茶。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随后又过了不久,神舞便要开始了。
就以往而言,神舞队一向只允许男子进入,但在我和崔恕来后,针对这一条禁令,崔恕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也允许女子加入其中。
因而今日街道上,神舞队里男女皆有,其中头戴红色武神面具的那个,一看身形,甚至就是个女孩。
我特别欣慰。
对啊,女子又如何?
女子未必就不能做武神。
随着神舞队逐渐靠近,我只听见乐声大震,轰隆作响,人群跟随水秀英歌呼号阵阵,载歌载舞,崔恕怕我被人挤着,就稍稍把我拉到了一旁。
没想到就在这时,神舞队已经舞至我们面前,那女武神手持桃木剑,剑柄挂着金色流苏,舞得天地震颤,只见她一个亮相,金鸡而立,一剑猛指向我,随后大喝一声,便继续舞至前方。
这如此高明的舞技立刻引得所有百姓的喝彩,并且按照习俗,桐城的百姓都认为在游神会上被舞者以木剑、水袖拂面会带来好运,所以纷纷艳羡的看向我,连声称赞。
“恭祝王妃娘娘,恭祝王爷!”
“看来王妃娘娘和王爷今年必有好运,和顺一年!”
见百姓们连胜道贺,崔恕也不吝啬,一一谢过之后便主动拿了些银子出来,分给大家,说是让他们玩得尽兴,切莫留有遗憾。
有个小孩领了钱,脸都笑开了花,我认出她是女学的学生,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谁知正当我刚刚收回手的瞬间。
一阵眩晕感伴随着恶心突然袭来,我拼了命的忍住,不想在崔恕面前露出丑态,但还是不争气的猛摔在地上!
“栀栀!”
“老师!”
崔恕和小女孩异口同声道。
还好崔恕出手快,我双手和膝盖这才幸免于难,没有磕在地上弄破。
只是事已至此,崔恕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无论我借口说什么都要立刻带我去医馆,甚至还说不管结局如何,我们总要尽力一试。
我的心顿时沉下来。
“阿恕,”我一字一顿,试图挣开崔恕的手,“如果我又变的像过去那样命不久矣,你以为我们俩真的有办法对抗剧情吗?”
说真的,我觉得我这人说话还是挺诛心的,专挑崔恕最不愿面对的话题说。
没想到崔恕根本不接我的招,一双手就跟钳子似的掐着我胳膊,一言不发的就往医馆拖去。
我滋儿哇乱叫,一路叽叽喳喳,但崔恕一直不为所动。
直到站在医馆门前,妙儿惊讶的看到我和崔恕,问我们大过节的为什么不去看游神会,而是来了这里,崔恕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栀栀身子不适,烦请你帮她看看。”
妙儿连忙把我们迎了进去。
说来也巧,这个世界好像对谁都很好,一年前,妙儿才说了一定会努力学习,成为一位女医师,没想到不过半年功夫就来了桐城她师叔的医馆里工作。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辈分上说是师叔,但实际上这位师叔,却是个女子。
因此我刚刚进入室内,妙儿的师叔于大夫上上下下看了我眼,便请我坐到她的帐中。
崔恕急得团团转,刚想跟着我一同入内,却被妙儿不好意思的拦在了外面。
“对不起啊王爷,您是男子。我家师叔给女子看病时,从来都不允许有男子靠近。”
“可我是栀栀的丈夫!”
“是谁都不行,”妙儿坚定的说,“也幸亏今天只有王妃娘娘一位患者,若还有别的女子来看病,王爷您在,她们岂不是尴尬不已?所以,还请王爷多加理解,随我到外间稍作等待吧。”
这家医馆规矩立得狠,崔恕又是个十分体恤女子的人,于是妙儿这样一说他便也不再坚持,只好来到外面站着,来回踱步。
医帐里,于大夫微笑着看着我,然后搭上了我的脉搏。
只见她来回轻点几下,眉目愈发的温和,看起来好像我一点病都没有。
我特别紧张,连忙问于大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要死的怪病。
于大夫笑而不答,只是挑挑眉,一连反问了我几个问题。
“王妃娘娘,您最近可是时常会有嗜睡、恶心、心慌、胸闷之感?”
我连忙点头,整个人都快坚持不住了。
“是啊,”我附和道,“但我这个人身体一直都很好,从来不生病的,我该不会是……”
看我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于大夫立刻就笑了。
她边笑还边取来宣纸,寥寥几笔开始写药方,我时不时用眼睛瞟去,却听于大夫忽然又笑了一声。
“那请问王妃娘娘,您平时和王爷行房的次数是多少?最近可有来过癸水?”
我一愣,嘴角忽然一僵。
不是吧。
不会吧。
不应该吧。
不能够吧。
难道说,我最近一切不舒服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件事……?
我双手扑簌簌的抖个不停。
于大夫很快写好药方,放下笔,最终肯定的朝我点点头。
“王妃娘娘,恭喜您。”
“您怀孕了,两个月。”
“既是好事,就不该皱着眉,还请您多笑笑,这才有益于身心健康。”
我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
随后,完全无视掉彻底傻掉的我,于大夫转头又把崔恕叫了进来。
崔恕几乎是一个冲刺就来到室内,满脸交集苍白。
看到于大夫伸手递来的药方,崔恕双手颤抖,甚至都不敢轻易打开来看。
“于大夫,请问栀栀她……”
于大夫叹了口气,用折扇连敲崔恕和我的头分别两下。
“你们两口子,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就算不是怀孕,一点风寒发热也会嗜睡恶心,为何你们俩就格外的提醒吊胆?”
话毕,又叫了声妙儿,让她带着崔恕速去抓安胎药,并嘱咐一日三次,七天之后再来换药。
崔恕一愣。
“大夫,你刚才说什么……怀孕?”
于大夫点点头。
“对啊。怀孕。怎么了吗?”
“您是说,栀栀她怀孕了?”
“对啊。肯定是说王妃娘娘啊。”
“我、我的……?”
我看崔恕真是人都傻了,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幸好于大夫不是长舌妇,一看崔恕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是高兴傻了,于是无奈的说道:
“那不然呢?王妃娘娘又不是蘑菇,可以有丝分裂。”
我听不懂什么是有丝分裂,崔恕也一样,但他听懂我怀孕了,就一下子冲过来,像是想紧紧抱住我一样。
只是他又很担心一下抱住我会吓到我,或者有可能伤到我,便在靠近我的一瞬间骤然刹车停住,双手颤抖的想摸摸我的脸,眼睛里蓄满热泪。
“栀栀,我们有孩子了。”
我点点头,不太好意思。
“对啊,好巧啊,我们有孩子了。”
我边说,边揉揉自己鼻子。
谁知崔恕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哗啦啦的哭个不停,先是擦湿他的袖子,然后又把我的袖子也全弄湿了。
我生怕妙儿和于大夫看笑话,便连忙拽着崔恕往角落里走。
“你别哭了,人家都看着呢!”
“对不起栀栀,我也不想哭,可是我的眼泪有自己的想法。”
“别跟我胡说八道,赶紧憋住!”
于是,就这样,游神会的当晚,我怀有身孕的消息便被崔恕欢欢喜喜的带回了家。
所有人都很高兴,甚至连十三这个面瘫脸都开始笑呵呵的期盼小孩的诞生,想着自己被叫叔叔的那天。
另外,又因为妙儿时不时还跟林枝枝有书信来往,所以林枝枝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并将这个喜讯立刻告诉了任苏宜和崔恒。
我感到十分头大。
毕竟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崔恕就想直接传信告诉京城里的那些人,是我不让他说,生怕他们唧唧呱呱,还没等孩子生下就送一大堆东西过来,这才把事情压下。
没想到林枝枝这一传播,比贺喜和关心的书信更先到来的,却是崔恒和任苏宜寄来的成山的礼物。
崔恒依旧保持着财大气粗的风格,十多车礼物,有滋补的吃食还有名贵的布料,甚至很多稀奇的异域珍玩都有,其中十车送我,另外五车送孩子,只有一车送崔恕。
而任苏宜依旧我行我素,一副将门虎女的派头,兵书兵器样样不落,甚至送来一百匹战马,供我未来的孩子挑选。
我看着这些人如此夸张,实在没有话说,没想到一转头,发现林枝枝也给我寄了信,便打开来看。
只见信中内容十分简单,林枝枝简述了自己如今已在京城做成了女官,在外又有多家行当,她告诉我若我的孩子未来无论想做什么,她都会助我一臂之力,为孩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我满脸笑容,合上书信。
院子里阳光正好,桐城的气候永远灿烂无比,大大小小和雪衣娘又在树上叽叽喳喳,我站起来,想去吃一碗甜汤圆,崔恕在书房里看到我起身,就连忙跑出来扶我。
“栀栀,你要干什么去?”
我道我要吃东西去。
“那你怎么不叫我啊?来,我来扶你。”
我啼笑皆非,连声说自己只是怀孕,并不是残废。
没想到崔恕仍是笑,双手却轻轻捧起我的脸,与我额头相抵,无限缱绻。
“不管。我就要跟着你。”
“无论是这辈子也好,上辈子也罢,我要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去找你。”
“如果你在我身边,那我就会一直抓住你。”
“我可以不做男主角,但是栀栀,你一定要是你。”
“我抓到你了。”
是啊。
我的少年郎,又一次抓到我了。
是时,漫天花雨,又是一年春好处。
这不是一个话本男主倒追恶毒女配的恋爱故事。
而是两个有情人排除万难,最终终成眷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