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拉住王熙凤的手，笑道：
“知道，虽说事出有因，可该谢还是要谢的。这边的年礼也要送重的，我这啥啥不行的，哪里懂怎么镇压。亏得人家去了，才知道该怎么做。”
王熙凤笑问：
“那你学到了没？”
贾琏点头：
“有点，得够凶，够狠。杀一儆百。这忙忙叨叨的给忘了，回头我还要跟姑丈商量一下，死了的那几个灶户，看看怎么安置。”
王熙凤只道：
“你看着办吧。依我看，能带头闹事的，都不是善茬，真正穷苦，都是本分人，哪里敢出头挑事。”
她原先也不知道这底下的那些个弯弯绕绕。
是这些日子里，听来听去才知道了世道竟是那般艰难。
盐政的革新，说起来为什么难，便是因为从上到下，都是鱼龙混杂。
哪怕在最底层的灶户里，也会分出三六九等。
一般的灶户，都过得很苦，衣不裹身食不果腹。
可不一般的灶户，在盐场却混得风生水起。
每个盐场总有那么三五个人，他们会打点上下，会溜须拍马，把周边这一圈人哄好了，变成盐场的二把手，在盐场里作威作福。
他们敛财的法子也简单，便是把烧出来的好盐藏起来卖给私盐贩子，或是勾结私盐贩子溜进盐场盗卖偷扒。
外面的私盐，颇有一些是这些人勾结盐场管事倒腾出来的。
这次带头闹事，十有九成便是这些人。
因为新规定死了灶户每日所出的盐量，他们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进项了。
至于真正本分的灶户，新规对他们是有利的。
这也是林如海来淮扬这么些天想出来的周全法子，从源头截断外面的人发财的源头。
这会举国上下人口并不算多，实则并不需要灶户日夜劳作才能供上食盐。
灶户的血汗，全是让上面的这些人吃了拿了。
他们却竭一日之力不足供一日之食。
所谓蝼蚁，不过如此。
林如海是个有抱负的真正读书人。
他不是因为万隆帝而做这件事，而是真正为了民生疾苦在努力经营。
这次盐政革新，虽有波折，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两淮盐场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所有的本分灶户日子都会过得好一些。
国君气运，跟黎民百姓息息相关。
百姓好，国君强，国君稳，百姓安。
她也很满意。
她要抱的大腿，必须又强又稳又正！
目前，万隆帝占前面两个，而林如海是后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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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贾琏醒了，那边的林如海也醒了。
贾敏院子里如王熙凤这边一样，忙乱了一通，林如海毕竟上了岁数，不像贾琏睡好了便又活蹦乱跳。
他用了一盏养胃的红枣小米粥便又被贾敏推到了榻上，躺着听贾敏过年的安排。
“明儿，等老爷醒了，便要写几幅春联，试一下新衣裳合不合身，玉姐儿跟二姐儿，还在等你考她们的功课。还有——”
贾敏一件件的数着，不一会儿，就听林如海细碎的呼噜声响起。
她起身，榻上的人，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躺在那里却是薄薄的一片，不细看都不觉得有人，露在外面的那张脸，两颊又凹了进去，也不知道多会能补回来。
贾敏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转身去了外面吩咐明儿早上的菜单。
翌日。
腊月二十九，扬州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二场雪，薄薄的一层覆在屋顶的青瓦上。
檐下的冰棱子晶莹剔透。
因着过年，鲁嬷嬷昨儿起便给林黛玉跟贾迎春都放了假，她自个回家探亲去了。两个小姑娘一觉醒来，没人敢管，便让人折了冰棱子在手里把玩。
王嬷嬷看到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的手已是冻得通红。
唬得王嬷嬷差点就拿屋里的棉被给两个小祖宗捂上。
林黛玉带头跑了，贾迎春只稍微犹豫了一会便跟上，一起跑进了贾敏的院子。
地上湿滑，下人还没清理干净，她们便跑了进来，生怕她们摔倒的贾敏气得又把她们赶了出去。
“真是，气死我了，这孩子身体不好，我伤心，现在好了吧，就剩闹心！”
贾敏回屋就跟林如海抱怨。
鲁嬷嬷虽然走了，还有谢氏的课。
整个平安州的人都在扬州过年，谢氏便在林府过年，所以并不打算放假，过年期间，每日里还是照旧上一个时辰的课。
“这会也差不多到上课的时辰了，两个人还在外面疯跑，女孩子呀！！！天知道谢先生跟鲁嬷嬷是怎么教她们的！”
贾敏是真的想不到，宫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规矩。
“皇上不喜欢女孩子一板一眼，那会当皇子的时候，好像还带着四岁多的公主去郊外跑马。”
林如海边说边笑，写春联的手一抖一抖。
贾敏咬牙恨恨道：
“自家闺女那能一样么？公主就更不一样了！老爷还笑！玉姐儿是一天比一天闹腾！要不是长得还是个姑娘的样子，这性子，便跟小子一般！”
“来来来，看。可还成。”
林如海跟贾敏夫妻多年，自然懂得怎么安抚贾敏，举起手下写了一半对联转移话题。
贾敏狠狠地瞪了林如海一眼，才看向红彤彤的条幅。
朱红洒金上，墨色未干，上书——盐梅调鼎鼐。
“下联呢？”
“玉烛焕乾坤。”
“老爷可真是！过个年都不忘盐务！”
贾敏抱怨一句，便让林如海继续干活，出了屋外看院子里的人扫那已经化没了的雪。
才站了不大会，王熙凤披着银狐裘，手里捧着暖手炉，带着一堆仆妇小子过来了。
小子们抬着梯子，仆妇们都捧着大红的灯笼。
王熙凤一靠近贾敏，贾敏便闻到了她身上有蒸年糕跟炸春卷的味道，笑问：
“从厨房过来的？”
“给姑姑请安！给姑丈请安！”王熙凤草草福了一礼喊了一嗓子，便凑到贾敏面前，笑得眉眼弯弯：“是的呢！还偷吃了一块春卷！”
贾敏瞪一眼，笑骂：
“馋嘴猫！还没供鲜祭祖呢！”
王熙凤一跺脚：
“厨娘说，是试试火候是不是刚刚好，不算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