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烛与慧心的辩论，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面对黎南烛那刁钻的问题——“佛祖是保佑抢东西成功的，还是保佑被抢了还能心平气和的？”
慧心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恢复了那悲天悯人的笑容，开始引经据典，大谈因果循环、业力自受、一切皆是考验与磨砺的玄妙道理。
他语速平缓，引用的佛经典故信手拈来，试图用佛法的深奥将黎南烛绕晕，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黎南烛却仿佛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虽然对佛经不熟，但她前世可是记者，对于这种逻辑性的东西最是明了，甚至反应极快，总能从慧心那看似圆满的论述中找到细微的漏洞，将问题尖锐地抛回去。
“大师，您说一切皆是考验。那是不是说，您们抢我们积分，是佛祖给我们的考验？那反过来，我们反抗，是不是也是佛祖给您的考验？考验您能不能抢到手？”黎南烛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那到底是谁在考验谁呢？还是说，佛祖他老人家太忙，没安排好，让我们互相考验起来了？”
“大师，您说业力自受。那我们被抢了积分，是我们业力所致，活该。那您抢到了积分，是您业力好，该得。那是不是说，谁的拳头大，谁的业力就好？那修行是不是只要努力提升修为，不用管什么慈悲为怀了？”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虽然听起来有些胡搅蛮缠，却往往直指慧心那套理论中隐含的强权即公理的本质，逼得慧心不得不花费更多口舌去圆，去解释，辩论的节奏隐隐被黎南烛带着走。
慧心脸上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思维如此敏捷，言辞如此犀利，完全不像个普通筑基修士。
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就在这时！
“咔哒……咕噜噜……”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异响，突然从场边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只见风青萍怀里的碎碎，似乎因为听得入神而激动了一下，身子一歪，几颗米粒大小的苍白骨珠从它身上滚落下来，掉在风青萍脚边的碎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弹跳了几下。
风青萍似乎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手忙脚乱之中，裙摆拂过地面，似乎不经意地将那几颗小骨珠扫进了旁边一道岩石缝隙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碎碎抱稳，轻轻拍了拍它，低声道：“碎碎，别乱动。”
这个小插曲极其短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宠物不小心弄掉了点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在紧张激烈的辩论和周围数十名修士的注视下，显得微不足道，就连纪衍之也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风青萍面色如常，继续专注地观看辩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和怀中的碎碎知道，又一个微型的、极其隐蔽的触发式阵法节点，已经快要布设完成。
这些节点零散分布看似毫无关联，一旦被特定频率的灵力引动，便能瞬间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另一边，段衔星和柳青阳的社交活动也取得了进展。
那个被段衔星勾肩搭背的无极宗弟子，从一开始的警惕和僵硬，到后来似乎也被场中辩论吸引了部分注意力，加上段衔星一副“咱们都是被迫看和尚念经的可怜人”的姿态，他竟然偶尔也会低声回应一两句。
“唉，谁说不是呢……纪师兄就是太谨慎了……”那弟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虽然立刻意识到失言闭上了嘴，但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柳青阳则开始跟那个明光宗小和尚讨论起哪种斋饭更好吃，哪家寺庙的素斋最有名，把小和尚聊得晕头转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线香已马上就要燃尽。
纪衍之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柱香，又看向依旧滔滔不绝的慧心，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而此时的黎南烛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好奇，她微微蹙着眉，似乎被一个难题深深困扰。
“……大师，您说的这些因果、业力、放下执着，晚辈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黎南烛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啊！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我听其他人说起一桩旧事，说是西南之地有个邪修，为了炼制歹毒法宝或提升修为，会肆意杀戮无辜，夺取生灵精血魂魄，甚至杀人夺宝，那时总觉得，这等行径天理难容，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慧心，语气天真无邪：“可是今天听了大师一席话，晚辈好像有点……困惑了。”
“因为后来那邪修被正道前辈擒住，临死前他大喊，说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修士都是业力深重、合该有此一劫，他杀人夺宝是替天行道，是帮他们早日解脱、重入轮回呢！”
“所以现在我想啊，那些邪修杀人夺宝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呢？”黎南烛歪着头，仿佛在努力理解邪修的心理。
“您看啊，那邪修杀了人，抢了宝，从结果上看：第一，他让那个修士放下了对法宝和生命的执着，帮他解脱了尘世之苦，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度化？”
“第二，那邪修自己得到了法宝，实力增强，说不定以后能借假修真，做更多大事，这算不算是他得到了资粮和机缘？”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天真：“所以这样一来，是不是也只是在践行一种……比较极端的佛法？只不过他们方式粗暴了点，但初衷……或许也是好的？”
她掰着手指，学着慧心之前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大师，您说……我们该怎么区分，什么样的抢夺资粮是像明光宗这样合乎佛法的机缘，什么样的抢夺资粮又是邪修那样天理难容的恶行呢？”
“判断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是看谁最后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