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卷着铁锈和焦糊味，抽打在脸上。
凯雷德刺目的车灯如同两柄光铸的铡刀，将陆子昂、陆建国、宇文殇、张明宇四人死死钉在轧钢厂废墟的出口前。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和恐惧的颗粒。
面具人。
光洁如镜的白色面具，反射着冷酷的车灯光，也倒映着众人惊愕扭曲的脸。
那身昂贵的黑色风衣，如同裹尸布般垂落，在夜风中纹丝不动。电子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骨头：
“KpI进度：90%。‘燃料’交接。陆子昂，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交你妈！”宇文殇第一个炸了毛，手里那杆还在冒着青烟的改装喷火枪猛地抬起，焊枪口残留的火焰“噗”地喷出一小簇，像只愤怒的小火龙，“装神弄鬼！老子先给你做个全身除锈护理！保证比那红番茄脑袋还亮！”
“宇文！别动！”陆子昂低吼，手臂死死拦住几乎要扑上去的宇文殇。
他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出来，但大脑却在极致的压迫下强行运转。
面具人！黑天鹅！它亲自下场了！它要这个盒子！这个所谓的“反向燃料”！
他低头看向怀里紧抱着的油布包裹。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掌心。密码…老地方…到底是什么？！
“兔崽子！给他！一个破盒子换条命！值了！”陆建国被强光照得眯着眼，声音嘶哑却透着股江湖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子还等着你养老呢！”
“师父…”张明宇抱着电脑，脸色煞白，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颤抖，屏幕上热成像一片混乱，显示车间里的彪哥等人正狼狈地试图绕过宇文殇留下的火墙。
面具人没有动，也没有因宇文殇的威胁和陆建国的喊话有任何反应。面具眼孔后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只倒映着陆子昂和他怀里的盒子。
“最后三秒。”电子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倒计时意味。
“三。”
凯雷德的车灯亮度骤然提升，光柱几乎凝成实质！
“二。”
风衣下，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缓缓抬起，掌心似乎握着某个小巧的控制器。
“一…”
就在“一”字落下的瞬间！
“密码！老地方！”陆子昂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紧张和急迫而劈叉，“密码是什么？！告诉我！否则我就毁了它！”他猛地举起盒子，作势要往旁边锈蚀的钢架上砸！
这完全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他根本不知道密码！更不知道毁了盒子会怎样！但他必须赌！赌这个神秘的黑天鹅，比林绾绾更在乎盒子里的东西！赌它不会让“燃料”轻易被毁！
面具人抬起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面具眼孔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那波动极其短暂，如同冰面下瞬间掠过的暗流，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抬起的、握着控制器的手，终究没有按下去。
死寂。
只有夜风穿过废墟的呜咽，和车间深处彪哥等人隐约的叫骂。
几秒钟后，一个同样经过变声器处理，却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遥远而熟悉的韵律：
“密码…是你七岁那年…藏在…床底铁皮糖盒里的…第一把钥匙…刻着…‘自由’的那把…形状…”
声音戛然而止。
陆子昂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七岁…
床底铁皮糖盒…
刻着“自由”的钥匙…
形状…
无数被尘封的、遥远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轰然炸开！
那是他重生前！属于另一个时空陆子昂的童年记忆！
一个印着米老鼠的旧铁皮糖盒！被他藏在老房子自己小床的床底最深处！
里面装着他最宝贝的“收藏”：几颗玻璃弹珠，一张奥特曼卡片，还有…一把黄铜色的、造型奇特的、柄上歪歪扭扭刻着“自由”两个小字的…老式钥匙！
那把钥匙的形状很特别，不是普通的齿状，而是…一个抽象的鸟形轮廓！他小时候总觉得它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这个面具人…黑天鹅…它怎么会知道？！
这记忆只属于他自己！只属于那个早已死去的陆子昂！
除非…除非它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逻辑上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缠绕住陆子昂的心脏和大脑！让他几乎窒息！
“你…你…”他盯着那张冰冷的白色面具，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妈？”
面具人…不！
那个穿着昂贵风衣、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在听到这声颤抖的“妈”之后，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中，猛地一颤！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凯雷德刺目的灯光下，面具人挺拔的身形似乎有瞬间的佝偻。
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紧紧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风衣的下摆，在死寂的夜风中，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只有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几乎要撕裂这片废墟的悲怆和压抑，从那沉默的身影中弥漫开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陆建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看看面具人，又看看自己儿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完全懵了。
宇文殇举着喷火枪的手僵在半空，嘴巴能塞进一个鸭蛋。
张明宇更是彻底石化。
就在这时！
“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撕裂布帛，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红蓝爆闪的光芒穿透夜色，朝着轧钢厂方向急速逼近！
“警察？！”宇文殇一个激灵。
“妈的！条子怎么来了？！”车间深处传来彪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仓皇的脚步声。
面具人猛地抬头，看向警笛传来的方向！那瞬间的动作，充满了被意外打断的惊怒！
机会！
陆子昂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强行挣脱出来！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妈！不管这背后藏着多少惊天秘密！警察来了！这是唯一的脱身机会！也是保护盒子里“燃料”的最后机会！
他不再犹豫！趁着面具人注意力被警笛吸引的瞬间，抱着盒子，一把拉起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陆建国，对着宇文殇和张明宇嘶吼：“跑！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操！跟紧老子！”宇文殇瞬间回神，喷火枪调转方向，对着凯雷德车头前方堆积的废油桶和破轮胎，“呼”地喷出一股炽烈的火焰！火舌瞬间舔舐上去，浓烟滚滚而起，暂时阻挡了凯雷德的去路！
“拦住他们！！”面具人（或者说，林晚？）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她（他？）猛地按下了手中那个控制器的按钮！
“滋滋滋——”
轧钢厂几处高耸的废弃水塔和烟囱顶端，突然亮起几道刺眼的蓝色电弧！紧接着，强大的电磁脉冲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扩散开来！
“噗！”
宇文殇手里的喷火枪电子点火器瞬间哑火！
张明宇怀里的电脑屏幕直接黑屏死机！
就连远处警车的警笛声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变得断断续续，红蓝爆闪的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
Emp（电磁脉冲）攻击？！
陆子昂心头骇然！这黑天鹅（林晚？）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
“分开跑！”陆子昂再次嘶吼，将老爹往宇文殇方向一推，“宇文！带我爸走！”
“兔崽子你…”陆建国还想挣扎。
“少废话！走！”宇文殇一把扛起陆建国（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像头蛮牛般撞开侧面一堆锈蚀的铁皮桶，朝着厂区深处更复杂的废墟地带狂奔而去！
张明宇则抱着死机的电脑，像只受惊的兔子，利用矮小的身形优势，瞬间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旧机床后面。
陆子昂自己则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转身朝着与宇文殇相反的方向——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巨大冷轧机骨架区域冲去！他必须引开面具人！也必须保护住盒子！
面具人（林晚？）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电磁脉冲似乎只影响了电子设备，对机械装置影响有限。
凯雷德发出咆哮，猛地撞开燃烧的障碍物！车门打开，两个同样戴着面具、身形矫健的黑衣人跳下车，如同猎豹般朝着陆子昂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面具人自己，则坐回了车内，凯雷德如同黑色的幽灵，绕过火场，朝着陆子昂的方向堵截！
冷轧机巨大的钢铁骨架在夜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迷宫。
陆子昂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锈蚀的齿轮、断裂的传送带和堆积的钢卷缝隙中亡命穿梭。
身后，两个黑衣面具人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他冲进一个相对封闭的、曾经是控制室的半坍塌小房间。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仪表盘和断裂的线缆，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
完了！死路！
陆子昂背靠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盒子，听着外面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心脏沉到了谷底。
就在两个黑衣面具人即将冲进控制室的瞬间！
“砰！！”
控制室侧面那扇早已变形、锈死的铁皮小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大爷，如同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他手里没拿武器，只有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钳？！
老大爷动作快得不像老年人！他看也没看惊愕的陆子昂，管钳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抡向第一个冲进来的黑衣面具人的膝盖！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黑衣人惨叫着倒地！
第二个黑衣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管钳，一拳击向老大爷面门！
老大爷不闪不避，只是微微偏头，任由拳头擦着耳边过去，同时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黑衣人持枪的手腕！一拧！一卸！
“咔吧！”手腕脱臼！
手枪“啪嗒”掉地！
黑衣人痛哼一声，被老大爷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轰”地砸在满是油污和铁屑的地面上！直接晕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两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被一个拿着管钳的老大爷，秒杀！
陆子昂目瞪口呆！大脑彻底宕机！
老大爷看都没看地上的“战利品”，丢掉沉重的管钳，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陆子昂面前。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落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油布包裹上。
“没吓着吧，小子？”老大爷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属于老工人的金属质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您…您是？”陆子昂喉咙发干。
老大爷没回答，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盒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做了个“听”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密码…老地方…是那把钥匙的形状…也是…”
他顿了顿，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目光似乎穿透了陆子昂，看向某个遥远的时空。
“…也是你妈当年…刻在红星轧钢厂第一块合格钢坯上的…厂徽图案。”
“自由鸟…红星轧钢厂…早没了…但有些东西…烧不掉…”
就在这时！
“砰！”
控制室唯一的出口被撞开！
戴着白色面具的林晚（或者说，陆子昂的母亲？）赫然出现在门口！
风衣下摆沾染了些许灰尘，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两个昏迷的手下，落在陆子昂和那个突然出现的老大爷身上！
老大爷猛地转身，将陆子昂护在身后，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敌意，死死盯着门口的面具人！那姿态，如同护崽的老狼！
面具人（林晚）的目光在老大爷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电子变声器启动，声音毫无波澜：
“KpI进度：95%。无关人员，清除。”
气氛瞬间再次剑拔弩张！
控制室狭小的空间里，面具人（母亲？）、神秘的老大爷、抱着盒子的陆子昂，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对峙三角。
陆子昂抱着冰冷的盒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油布粗糙的表面。密码…钥匙形状…自由鸟厂徽…母亲刻的…
他猛地低头，借着面具人身后凯雷德车灯透进来的微光，死死盯着油布包裹的盒子。
盒子的锁扣位置，并非普通的锁眼，而是一个浅浅的、巴掌大小的凹陷。凹陷的边缘，似乎有着极其细微的、规则的凹凸纹路。
那纹路…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把刻着“自由”的童年钥匙的轮廓——那只抽象的、展翅欲飞的小鸟！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油布包裹的盒子，狠狠按向凹陷处！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盒子表面，那只抽象的“自由鸟”轮廓纹路，瞬间亮起一圈幽蓝的微光！
盒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