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山的云雾像被谁揉碎的棉絮，在红云金顶的夹缝里翻涌。张三昊踩着嵌在崖壁里的铁梯往上爬，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林晚秋背着的无人机在背包里震动，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山雀。
“你确定要把道家符箓贴在佛门净地？”林晚秋的登山绳突然绷紧，她低头看见自己刚用朱砂画在岩壁上的雷符，正被穿藏青色僧袍的和尚用松枝轻轻拭去。
那和尚约莫六十岁，眉心一点朱砂与张三昊的道符隐隐共鸣。“阿弥陀佛，”他稽首时露出手腕上的紫檀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不同的梵文，“梵净山的佛光与龙气纠缠了六百年，就像这金顶的两座寺庙，拆了哪座都会塌。”
张三昊突然停住脚步，指尖的升授箓印记正在发烫。他望向金顶两侧——左边的释迦殿飘着经幡，右边的弥勒殿挂着八卦镜，两殿之间的天桥上，一道肉眼难辨的光带正随着云雾流动，时而化作卍字，时而凝成太极。
“萧凡说的没错，”林晚秋调出无人机拍的热成像图，屏幕上两殿的能量轨迹在天桥中央交汇成螺旋状，“这不是冲突，是共生。”她突然指着屏幕一角，那里有团异常的黑气正沿着岩壁向上爬，形状像只没有脚的蜈蚣。
和尚的念珠突然断裂，十三颗珠子在铁梯上滚动，有三颗精准地卡在张三昊脚边的石缝里。“那是‘蚀灵蛊’，”他捡起一颗珠子，上面的梵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上个月从湘西那边飘过来的，专啃佛道交融的灵气。”
张三昊突然扯开背包，里面露出一卷明黄色的符箓，每张符的边缘都绣着缠枝莲纹。“这是清微派送来的‘和谐符’，”他抽出三张递给和尚，“他们说三百年前就用过这法子镇住过类似的邪祟。”
和尚接过符箓的手顿了顿。符纸背面用朱砂画着简化的六字真言，与他袈裟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施主可知这符的来历？”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抖落出几粒雪籽，“当年你们龙虎山的道长借住在承恩寺，用佛经里的纸画符，我们用道家的朱砂写经。”
林晚秋的无人机突然发出警报。热成像图上，那团黑气已经爬到天桥中央，正对着两殿的能量螺旋啃咬，原本金黄的光带被咬出个缺口，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雾气。“它在破坏平衡！”她迅速调出参数面板，“需要同时加强佛道两边的能量输出！”
“我来！”张三昊突然踏起禹步，左脚踩在释迦殿的屋檐投影上，右脚落在弥勒殿的飞檐延长线上。他从怀中掏出七枚铜钱，撒在面前的岩壁上，铜钱自动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随着咒语响起，铜钱突然迸出金光，沿着岩壁的缝隙流成七条金线。
和尚同时双手结印，十三颗紫檀念珠悬浮在半空，组成个迷你的卍字阵。“唵嘛呢叭咪吽——”他每念一个字，念珠就亮起一颗，最后形成的红光与张三昊的金光在天桥上碰撞，却没有炸开，反而交织成道紫金色的光网。
“这是……”林晚秋惊讶地看着屏幕，原本分离的佛道能量正在光网里互相转化，佛经的声波变成道家的符纹，符箓的金光化作梵文的形状。突然，无人机的镜头捕捉到个奇异的画面——光网中央浮现出半张残破的星图，上面标着七个光点，其中五个已经亮起，剩下两个分别指向西北和东南。
“天玑七符的全图！”张三昊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感觉升授箓的印记正在发烫，仿佛有股力量要冲破皮肤，“最后一张符……在龙虎山！”
就在这时，那团黑气突然暴涨，化作张巨大的鬼脸，张开嘴就往光网咬来。张三昊迅速掐诀，将金光凝聚成把长剑的形状，和尚则让念珠组成的卍字阵旋转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响。
“用雷法！”和尚突然喊道，“我这念珠能把佛号转成雷音！”
张三昊眼睛一亮，猛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岩壁的金线上。“五雷正法，听我号令——”随着他的喝声，七条金线突然冲天而起，在云端化作七道闪电，而和尚的念珠则将经声化作红色的音波，与闪电在半空相撞。
“轰隆！”
紫金色的雷暴在天桥上炸开，鬼脸发出声凄厉的惨叫，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飘落。林晚秋及时操控无人机拍下这一幕，屏幕上，那些碎片落地的地方，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岩石上腐蚀出一个个“宋”字——那是幽冥阁宋帝王护法的标记。
“他们在找七符。”张三昊看着星图上亮起的光点，突然明白过来，“这些邪祟不是来破坏，是来探查的。”
和尚捡起颗还在发烫的念珠，上面的梵文已经重新亮起。“六百年前，第一代在此修行的和尚和道长就说过，”他望着渐渐散去的云雾，“当七符重聚，要么是天下太平，要么是万劫不复。”
林晚秋突然指着屏幕上的星图：“你们看这里，”她放大最后两个光点的位置，“西北那个在新疆，东南的……正好在龙虎山禁洞的位置！”
张三昊的升授箓印记终于不再发烫，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摸出手机，给萧凡发了条消息：“速查新疆所有玄门遗迹，重点找刻有星图的石碑。”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注意到屏幕上方的时间——距离玄门论道大会，还有七天。
山风突然变大，吹得金顶的经幡猎猎作响。张三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突然想起师父闭关前说的话：“真正的阵法，不在山水间，在人心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画符时的朱砂，掌心则印着升授箓的印记，佛道两家的气息在他身上流转，竟异常和谐。
“该下山了。”林晚秋收起无人机，背包上的挂坠轻轻晃动——那是枚青铜小镜，镜背的花纹与她母亲留下的密卷封面一模一样，刚才雷暴炸开时，镜子突然发烫，映出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只来得及说句“小心论道大会”就消失了。
和尚将那三张和谐符贴在岩壁上，符纸遇风即干，背面的六字真言与正面的道家咒文在阳光下交相辉映。“承恩寺的素斋不错，”他对张三昊眨眨眼，“用你们道家的泉水煮的。”
张三昊笑了，突然觉得那些关于道统正统的争论，在梵净山的云雾里显得格外可笑。他跟着和尚往山下走，铁梯的吱呀声混着远处的钟声，像首跨越了六百年的和弦。
林晚秋走在最后，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星图界面。她悄悄放大龙虎山那个光点的位置，发现光点边缘有圈极淡的紫色——那是祝由科密卷上记载的，魂魄长期停留会留下的痕迹。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当佛道的光芒交汇，被封印的记忆，就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