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转出崇光路，上了卧虹桥，蜿蜒曲折的路灯像一片片闪耀的龙鳞。
李明旭打来电话，让她现在必须回学校一趟。
顾霜辰只好下桥，掉头。
郁江离让他先回去，自己今晚住宿舍。
顾霜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下车吧，我眯会儿！”
郁江离关上车门，不忘吐槽一句：京腔真重！
图书馆内已经没什么人，静悄悄的，李明旭坐在一楼的圆桌旁，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稿子。旁边坐着张灏。
郁江离一眼便看到他。
“李导，您找我？”
李明旭点点头：“坐。”
郁江离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李明旭扫了一眼，那是L牌冬季新款。他老婆刷了他三个月的工资，只买到玫瑰金普通款，而郁江离这款浅灰色，却是镶了博茨瓦纳钻石的限定款，价格不低于三百万。
郁江离不可能买得起这种奢侈品，那就只有顾霜辰了。
以浅灰色的包点缀柳芽绿大衣，也是顾霜辰的风格。本科时，他在话剧社执导话剧，所有的舞台画面只有顾霜辰点了头，他才敢亮出来。
李明旭看了看张灏，开门见山：“你们话剧那边要怎么办？三个小时的节目呢，如果女二迟迟不来，就只能毙掉。”
空旷的大厅里略显清冷，张灏的额头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别！实在不行，就让珊瑚上吧！您也知道，珊瑚对台词最熟悉，而且有表演经验。”
郁江离笑笑，委婉拒绝：“可女二的戏份太多，我还有其他工作。何况，我那点经验，根本算不得演技，也就只能演个小丫头了！”
“我劝你不要演小丫头。”李明旭将手中的稿件递给郁江离，“当年，秋玉芷就是以小丫头的姿态出现在俊池面前的。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远离这些丫头丫鬟的角色。”
提到吴俊池和秋玉芷，张灏已经吓得不敢吱声。
这可不是他这种小喽啰能听的！尽管他也好奇，当年吴俊池怎么就对秋玉芷爱得死去活来了？
然而，郁江离并没有接话茬，她犹豫片刻：“我可以帮你们说服曲玲珑，让她尽快出现在后台。”
李明旭正整理稿子，手指微微一顿。
张灏立刻压在桌子上，把脑袋凑了过来：“真的？”
被李明旭冷冰冰看了一眼，张灏立刻坐正，低下头咳了两声。
李明旭接到吴俊池的电话，让他无论如何占住郁江离的时间。
但作为一名导演，话剧临时换主角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已经够荒唐的了。
他从心底不接受吴俊池的安排，但又怕吴俊池再做出极端的事情，只能应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郁江离继续说道。
李明旭看着郁江离，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张灏沉不住气，立马问道：“什么条件？”
“等我见过玲珑之后，再告诉你们。”
“我需要一个时间。”李明旭开口，语气低沉。
“一天。”
张灏皱起眉头，粗短发手指摸着圆滑的下巴，像一名深沉的思考者。
“好。”李明旭站起身，将手中的稿件递到郁江离面前：“一天。我要见到曲玲珑，和万无一失的台词。”
郁江离起身正要离开，忽然看到长桌旁坐着一个人。
顾霜辰双手放在衣兜里，懒散散靠在椅背上，见到郁江离过来，立刻站起身。
李明旭看着顾霜辰，顾霜辰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终究都未开口。
从图书馆出来，郁江离陪着顾霜辰走到求知楼下。
天边悬着一弯无精打采地弦月，眼看就要坠下去了。
顾霜辰打开车门：“上车。”
郁江离站在路边，迟迟没有动作：“我就不去了吧，反正都到学校了！”
临溪近海，一年四季都在刮风，冬天的夜风更是冰心彻骨。
顾霜辰不禁搓了搓手：“那我陪你到楼下，然后我就走。”
郁江离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
宿舍楼下，郁江离抬起头，不知怎的，她觉得今天的顾霜辰有点不一样。
眼底微微泛红，眼神很深，平日里内双的眼皮此刻竟清晰地分出三层，墨色的眸子不再像往日般清冷，略显迟缓的颤动更像是深情款款。
“那我上楼了？你也早点回去。”郁江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赧地笑了。
“好！不过，我就不回去了。我一会儿要去医院。”顾霜辰双手插在裤兜，抬头看向远处，经历过风雨洗礼的校园，即便是在夜晚，也格外清澈透亮。
“医院？有人生病了？”郁江离不解地抬头。
顾霜辰低头咳了一声，略有不满：“是啊！有人生病了，39度。”
“啊？这么严重？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顾霜辰缓缓阖上眼睫，不再言语。
郁江离转身跑进宿舍楼，夜风将她和宿管阿姨打招呼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顾霜辰的耳朵。
他在楼下站了片刻，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昨天半夜，她冒着风雨冲下来的情景。
他幻想着她还会像昨天一样，可突然的灭灯，让他瞬间认清现实。
宿舍楼熄灯了。
灯火通明的校园瞬间被暗夜吞噬，寂静的甬路上，除了风声，便是自己的呼吸。
他再一次被扔下了。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整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吊住，跳不上去，也落不下来。